我看《純粹理性批判》鄧曉芒中譯本



作者:地之友
文章來源:哲學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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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大陸版康德《純粹理性批判》中譯本已多達五種,最受推崇的是鄧曉芒的譯本。但近讀羅斯基譯、莫斯科艾科斯摩出版社出版的《純粹理性批判》2006年修訂版俄譯本,發現鄧本的一些譯文還有許多值得商榷甚至是明顯譯錯的地方,現僅舉幾例,就教於鄧先生並供讀者參考,不妥之處尚望賜教。

1、鄧本87頁,第15節起:「表象的雜多可以在單純感性的、亦即只是接受性的直觀中被給予,而這種直觀的形式則可以先天地處於我們的表象能力中,它不過是主體接受刺激的方式而已。然而,一般雜多的聯結決不能通過感官進到我們裡面來,因而也不能同時一起被包含在感性直觀的純形式裡;因為它是表象力的一種自發性行動,並且,由於我們必須把它與感性相區別而稱作知性,所以一切聯結,不論我們是否意識到它,不論它是直觀雜多的聯結還是各種概念的聯結,而在前一種聯結中也不論是經驗性的直觀雜多的聯結還是非經驗性直觀雜多的聯結,都是一個知性的行動,我們將用綜合這個普遍名稱,以借此同時表明,任何我們自己沒有事先聯結起來的東西,我們都不能表象為在客體中被聯結了的,而且在一切表象之中,聯結是唯一的一個不能通過客體、而只能由主體自己去完成的表象,因此它是主體的自動性的一個行動。這裡很容易看出,這種活動必定在本源上是唯一的,並且對一切聯結都是同樣有效的,而分解、也就是分析,看起來像是它的對立面,其實任何時候都是以它為前提的;因為凡是在知性還沒有預先把什麼東西聯結起來的地方,它也不能分解什麼東西,因為這個東西本來只有通過知性才能作為聯結起來的東西被給予表象力。」

這段譯文除了總體上不夠通暢外,在我加了重號的地方(以下加重號均為本文作者所加)都是值得商榷的。例如,「可以」應譯為「只能」,因為強調「只能」是為了排除其他來源,這才是符合康德的先驗論觀點的。又如,把其他中譯本通用的「感受性」譯法改譯為「接受性」是不妥的,因為這個詞是感性論中的重要概念,因此譯為「感受性」,以突出「感」字,是恰當的和準確的。再有「行動」一詞的譯法固然不錯,但譯為「活動」更恰當一些,因為這裡講的是認識,而「認識」通常都說是一種「活動」,而不說是一種「行動」。還有,連接詞「因此」的譯法不正確,因為康德的原意是「因為綜合是主體的自動性活動,所以聯結只能由主體去做,而不能來自於客體。」鄧本的譯法沒有弄清康德的原意,是倒因為果了。還有,「在本源上是唯一的」譯法是不確切的,含義也不清楚。

2、91頁中間一段:「現在,雖然統覺的必然統一這條原理是自同一的,因而是一個分析命題,但它卻表明直觀中給予的雜多的一個綜合是必然的,沒有這種綜合,自我意識的那種無一例外的同一性是不可設想的。因為通過自我這個簡單的表象,並沒有什麼雜多的東西被給予;雜多只能在與之不同的直觀中才被給予並通過聯結在一個意識中被思維。一種知性,假如在其中通過自我意識同時就被給予了一切雜多,那麼這種知性就是在直觀了;我們的知性卻只能思維,而必須在感官中去尋求直觀。所以,就一個直觀中被給予我的諸表象的雜多而言,我意識到同一的自己,因為我把這些表象全都稱作我的表象,它們構成一個直觀。但這等於說,我意識到這些表象的一個先天必然的綜合,它叫作統覺的本源的綜合統一,一切被給予我的表象都必須從屬於它,但也必須由一個綜合來納入到它之下。」

首先這段譯文有些地方不夠通順。其次,也有些不準確的地方。例如,「通過自我這個簡單的表象……」這個句子的含義本身雖然是清楚的,但是如果把「自我」作為主語可能更好些,因為這樣就突出了「自我」的主動性(即能動性)。況且「簡單的表象」不精確,應為「單純的表象」,因為康德所說的「我」,作為先驗的主體是「單純的」,而不是「簡單的」,「簡單」不等於「單純」。還有,「自同一」和「同一的自己」有點生硬,不如譯作「自我同一」和「『我』自己的同一性」更好些。還有,「構成一個直觀」(我注意到其他譯本也用「直觀」一詞)似應為「構成一個表象」,因為根據上下文,康德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把關於『我』的眾多表象構成為關於『我』的一個單純表象」,如果譯成「把表象構成直觀」,就有點說不通了,因為在康德那裡表象並不構成直觀,相反直觀倒是表象的一種。譯文最後一句中的幾個「它」字,按譯文的上半句,只能是指「綜合」或「綜合統一」,但按最後半句,「它」應當是指前面的「統覺」,因為該句鄧譯文最後有「由綜合納入到它之下」的短語,如果「它」是指「綜合」,那豈不成了「由綜合納入到綜合之下」的同語反覆了?

3、108頁中間一段:「範疇是給一些現象、因而[是]給作為一切現象的總和的自然界頒布先天法則的概念,現在要問,既然諸範疇並不是從自然中派生出來和依照自然作自己的模範的(因為否則它們就會只是經驗性的了),那麼如何能夠理解自然必須遵循它們,也就是說,它們如何能夠從自然那裡拿來自然雜多的聯結而先天地規定這種聯結?在這裡就來解開這個謎。」

這段重要的話譯得不確切也不通順。「派生出來」不合康德的原意,應為「引申出來」或「抽引出來」,這是他在別處常用過的,也符合哲學語言。至於「拿來」一詞就更非哲學用語了,也不雅。「作自己的模範」也不確切,反不如藍公武譯本的「范型」和韋卓民譯本的「模型」,因為在歐哲史上這兩個概念都是常見的。

4、112頁最後一段:「所以,如果有先天的純粹概念,那麼它們誠然不包含有絲毫經驗性的東西:但它們卻還必須純屬某個可能經驗的先天條件,只有在它們之上經驗的客觀實在性才能建立起來。」

這裡「經驗的客觀實在性」是錯誤的,應把「經驗」換成「純粹概念」才對,因為眾所周知,康德的「純粹知性概念的演繹」,特別是所謂的「客觀演繹」,目的主要是要證明範疇的「客觀實在性」(鄧本其他地方也曾這樣翻譯過)或他一再強調的範疇的「客觀意義」,而不是「經驗的客觀實在性」。藍譯本與韋譯本也作此解,足見這裡鄧本的譯法是曲解了康德的原意。

5、114頁第一段最後一句:「於是這三重綜合就對知識的三種主觀的來源提供了一個指導,而這三個來源本身就使知性、並通過知性而使作為知性的一個經驗性的產物的所有經驗成為可能。」

這裡「三個來源本身」的譯法是不確切的,「本身」不是指「三個來源」而是指「知性」,藍譯本與韋譯本均作此解,顯然這是符合康德原意的,因為康德說的是「知性本身」,而不是「三個來源本身」,他一再強調的正是「知性本身是知識的來源」,這也是「純粹知性概念的演繹」的主導思想之一。

6、119頁下面:「這裡必須有一種先行於一切經驗並使經驗成為可能的條件,它應當使這樣一個先驗的前提發生效用。」

按這句譯文的語法關係,「它」應當是指「條件」,其實不對。因為如果「它」是指「條件」,那麼後半句就成了「條件使先驗前提發生效力」, 這是同語反覆!因為這裡所說的「條件」就是指「先驗前提」,「先驗前提」怎麼會使「先驗前提」發生效用呢?

7、133頁:「因為這些概念作為現象構成了一個僅僅存在於我們裡面的對象,因為我們感性的一個變形在我們之外是根本找不到的。」

這裡「概念」怎麼能作為「現象」呢?實際上這裡的「現象」是指「對像」說的。康德的原意不過是說「作為現象,它們構成了只存在於我們之內的對象,因為我們感性的變形不可能存在於我們之外。」

類似的地方還有許多,恕不能一一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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