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詠歎調
——和侃爺們侃中國文化
作者:安希孟
文章來源:世紀中國
瀏覽:396 次
最近國內復古風氣甚濃,大有顛倒五四、恢復滿清之勢。西方宗教改革、文藝復興、啟蒙運動幾百年,我們區區幾個月的五四還沒有喚醒啟蒙,就又被封建惡勢力打下去。我覺著陳獨秀的話更有道理:「吾寧忍過去國粹之消亡,而不忍現在及將來之民族不適世界之生存而歸削滅也。」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這才是大道理。美國芝加哥大學馬克‧里拉批評有些知識分子沒能控制自己的激情,被推入自己並不理解的政治領域。他們從「愛智慧」走向「親和暴政」,受到「敘拉古的誘惑」,鬧出許多錯別字或文化常識笑話,「背負懦弱和不忠於哲學的指責」。
從前一個名叫漢克的青年,因為行竊被抓到監獄。他苦苦思忖如何出獄,忽然心生一計:他把一枚核桃送給國王,說這是夢中神仙所賜,可以結出金果,不過必須由從沒偷盜過並且誠實的人來種下才行。皇帝思忖:自己沒資格。他於是讓大臣們來種,可大臣們面面相覷,十分狼狽,無人敢和中國官吏一樣膽敢厚臉皮聲稱自己從未幹過盜竊的勾當。漢克於是被釋放。漢克從此把這枚核桃珍藏身邊,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小聰明,而是說明:誠實是金。當然,如果漢克遇到不誠實的中國官吏和學者,他可能至今還在獄中。現在有人喜歡挑人家的錯字,好像他自己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當然我們要斷喝:先生們,你們自己的國學就不怎麼地!這使我想到另外一個外國故事:《皇帝的新衣》。沒有一個大臣看到皇帝穿衣服,但沒有一個人敢說他沒有穿衣服,因為他們都怕背「不忠」的罵名。現在人人都說自己熱愛國學,怕人家說自己不懂國學,好像他們個個心明眼亮斗強。有些沒能控制自己激情的知識分子從愛智慧走向「親和暴政」,成了「惡」的不幸幫兇。
例如,最近國內頻出著名大學學者漢字出錯的消息:清華大學校長顧秉林在宋楚瑜演講後贈送一幅小篆書法,內容是黃宗憲的詩:「寸寸河山寸寸金,侉(kua)離分裂力誰任?杜鵑再拜憂天淚,精衛無窮填海心。」顧校長被 「侉」字給難住了,全國一片聲討,愛國愛漢語之心漾漾乎中華。可是,同志們,你們這支討伐大軍中又有幾個人認得這些過時古董篆書呢?我不知道顧校長顧拜旦的後人何苦送這幾個字給人家!這分明是自己做秀自找苦吃!看!你自己把自己裝到愛國分子的袋子裡啦!有一群人喊著要打死一淫婦,耶穌說「好,你們中間誰沒有罪,便可以丟石頭」。那些想砸死這婦女的人,一個個溜得遠遠的。同志們,你們中間有幾個梁山好漢認得這個篆字呢?為什麼還要顯示連自己也不認得的篆書呢?人大校長紀寶成大叔開辦孔子學院,首任院長,他的漢語水平應該在萬人之上!否則這國學院就是丟人敗興!但紀大叔卻在主持歡迎台灣新黨主席郁慕明時,不知道「七月流火」(本意天氣轉涼)的意思,說這指的是七月的火熱天氣!丟了國學的臉面。批評他的人好像個個是飽學之士,似乎自己原來就知道七月流火的意思。大家好像都看見皇帝穿衣服了。我告訴諸位,這多年我一點也不知道其意何指。第三個例子:廈門大學歡迎國民黨前主席連戰,廈大副校長把連戰題詞中的「黌」(hong)念成「荒」,這下子批評他的人似乎就都成了漢學大師,無字不通,無書不精。我懷疑這是連主席故意捉弄一下你們。
遭到嘲弄的還有餘秋雨先生,他因為念錯了(姑且這樣說)「智者樂山,仁者樂水」的樂(yao,愛好)字,大家群起而攻之,似乎大家全都認得這個字。可是你們別裝模作樣,其實你們全都不認得,卻和《皇帝的新衣》中的市民們一樣,謊稱自己看見了光著身子的皇帝穿著綾羅綢緞。我實在告訴諸位,我一直讀作「樂」(le),我的一位搞中哲的朋友也這麼念。四川樂山大佛,你無法讀做「越山大佛」。還有「董樂山」,你要是念作「董要山」(dong yaoshan),那才丟人敗興!你為什麼不能與時俱進呢!這漢字作孽,你們為什麼就不知道呢?一位大學校長把「沆瀣(hangxie )一氣」念做「坑韭一氣」,全校為之嘩然,傳為笑談良久。他還把「揮毫潑墨」讀做「毫揮」。問題全在秀才們故意賣弄,故意為校長製造文網——校長無辜。我在北師大參加文化大革命時,一位小將說毛主席為北師大題寫了「北京師範大學」金光閃閃的八個大字(全場哄笑)。看來,學問和地位是反比關係。國人不知道的還有「令堂」「令尊」。但為什麼還要使用呢!華誕,和華章、華文一樣,是敬辭,自己不能稱自己是華誕。可現在自慶「華誕」者很普遍。「蒯大富」「聶元梓」,國人讀錯(鵬大富、聶元鋅)者,不在少數。建議他們改名換姓。這漢字的弊端就應當被大家看到才對。翁同龢(he)、陳寅恪(que)、全增嘏(gu )、肖箑(jian或sha)父等名字,你若讀錯,沒關係啦。「道行」,應該讀作daoheng ,不是danghang,也不是 daoxing ,許多國人念錯,不過念不來這些字,並不影響上述諸位先生的院士博導資格。孩子們學電腦開汽車才是正道。你懂得天對地、大陸對長空,儘管可以自豪之氣直干雲霓,但用不著全體漢官都威儀呀。中國文化歷來是一代不如一代,老人總要笑話後人。不過現在的娃娃生下來儘管沒有九斤重,但似乎他們喝進口美國奶粉,氣色的確很好哇。中國年輕的媽媽喜歡給自己的嬰兒購買美國奶粉,是因為中國奶粉不如美國奶粉好。這不是愛哪個國家的問題,而乃愛子心切也。
幾位國學大師鬧出漢字漢語的笑話,這足以說明「漢字保衛戰」「漢字統一天下」有些禍水外流。現在是讀儒時代,罷黜百家。然而一位學者鼓吹中國文化,可他自己竟然把「舶來品」寫作「泊來品」。他引用了古文「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彼黍離離,彼稷之苗」,可能他自己也不明其意。他還自造了一句孔子的話:「禮失求之諸野」。現在國內不少人看到中國學子的漢語水平頗低和國人對於中國節日的冷漠,卻讚美根本莫須有的外國人對中國土節日的上癮。這多少有些文化客裡空。孫周興博士認為,漢語並不適合表達純粹形式-邏輯關係。他認為,哲學問題就是要對漢語思想和表達方式作檢討。劉小楓先生熱衷於鼓吹漢語神學,可能也是為漢語統一天下擂鼓助威——下一步要到國外辦「孔子漢語基督教神學院」吧!一種不適合表達純粹形式-邏輯關係的語言也不適合表達科學、哲學等等,對不對?這推論不違反邏輯吧!
王蒙先生50 年前蒙難當右派,現在恢復元氣後開始逢春了。他嘲笑報紙編輯把「乖戾」改作「乖僻」。你王蒙為什麼不講愛心、親和、禮儀、寬厚等中國美德呢?你拿這麼難的字為難同胞,所為何來!還有他鼓吹的「家大捨小令人家」(其實應該是「令對方」)這套封建勞什子,早該被扔倒糞坑裡啦。文科研究生們政治系的研究生們懂不懂?如果連他們都不懂,那這些土玩意就該拋棄!他解釋差強人意是 not bad,這就有些矯情,故意顯示自己的英語水準。這裡似乎無需English 就可以說明白。一個拚命鼓吹愛國就要愛中國文化的文化人,喋喋不休地拿反動派辜鴻銘、林語堂教訓現代青年,你忘了他們是哪個階級啦!他們再好,也已不在世了。他們肯定不如我們知識多——王先生居然說一代不如一代。
王蒙先生拚命鼓吹中國的長城,但我們知道,中國長城未被列入世界奇觀,乃是良有以也。王先生顯然忘記了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對反動統治階級壓搾下的勞苦大眾毫無惻隱之心。他也忘記了,長城上的磚頭現在已經被同樣的勞動人民挖回去壘豬圈。這是一個對自己的文化讚不絕口而又毫無是非觀念的人!吹吧,吹死算了。亞歷山大海港燈塔,顯示的是航海貿易及文化交流,風高怒號,檣帆如林。就連古希臘雅典娜神廟,彰顯的也是人文情懷和人性。即使就建築的宏偉而言,長城也算不得什麼。空中花園,顯示的也是閒情逸致。
王先生說,如果漢字廢除了,大家都講英語,不講中文(王先生錯了,中文是用來書寫的,漢語才是用來講說的),那真是災難。可是,王先生,西夏文字被(他們自己)廢,寧夏人民說漢語,寫中文,未見得他們嚎啕。滿清征服中原,採納漢文化,如今已找不到滿文大師。如果大家都說英文,那也不可怕,可能是進步。王先生你使用的漢字,2000年前的祖先不認得。他們的篆書隸書草書今天認得的,也不多。我們是否該跳樓自殺呢!(跳樓也不能跳洋樓,不能變節,要跳土家樓。可是——從小姐扔繡球的2層樓上跳下來,拍拍屁股走人!)王蒙先生對他的先人王國維為清王朝殉情自殺備極讚揚之情。我不知道王國維為何自沉昆明湖,但我不覺著他為中國文化自殺有什麼值得驕傲。
當然王先生關於英語的「眼睛」以及他吹牛的「牛」字說,更是無聊。王蒙先生學問大,可以加入博學鴻儒科。但是對於他的外語,在下不敢恭維。王先生為什麼沒學會「對不可言說者保持沉默」呢?比如他侈談本質主義(essentialism ),就表示他不懂這個詞。西方哲學只是在反對本質主義的意義上使用這個詞。沒有人厚顏自稱是本質主義。王先生開國際專列玩笑!他從眼睛和牛這兩個漢字推出中國是本質主義。同志們、教授們、學者們,這毫無疑問是胡說。中國文化不講本質,也沒有和本質對應的詞——本質一詞是西來尤物也。蒙同志王沒有研習過哲學,更沒有讀過西哲,他不知道哲學史上沒有任何人自稱是本質主義者。後現代乾脆反本質主義,才有了本質主義一說。存在主義是反本質主義。這才有了本質主義一詞。你不能離開全部哲學語境自說自話自造概念。中國過去沒有本質一詞。古代中國沒有科學,和中國人不講本質有關。按照現代外國哲學的批評,本質主義是指認為事物有著單一的、固定的、不變的本質然而卻忽視本質的歷史性和時間性那樣一種態度。結構哲學要求我們認識到複雜性和差異性,不認為事物有單一的、靜態的、不變的本質。如果說事物的本質是游移不定的,則中國文化是一個變動的概念。20世紀對舊文化的革除也已經成為中國文化或曰國學的一部分。中西會通,土洋合璧,西學也早成為中學的一個肢體。為什麼要用本質一詞來對抗西學呢?
王大元帥國學派領軍人物胡說中國哲學「六合之外存而不論。」可是同志們哪,這也是值得誇耀嗎?本體論、存在論、未來形而上學、彼岸世界、天國問題、意識、規律、靈魂、意志自由,可以存而不論,那哲學課就沒有了用場,千千萬萬哲學系研究生博士生被咱們王帥給槍斃了。因此就有了鬼神迷信:「它是一種以我為主的多神論,灶王爺給我看灶,門神爺替我看門,觀音給我生孩子,花娘娘替我出天花、出麻疹,財神爺幫我賺錢,媽祖幫我航行。」 這早被共產黨打倒的鬼子們又成了還鄉團了。科學醫學被打倒了,麻子臉又回來了(我們今天已不多見麻子臉,這得感謝西方醫學)。不懂哲學的王先生這下子就成了哲學、宗教學的博導和院士了。他讚美孔子敬神如神在,「智商太高」。這真叫人莫名奇妙。難怪我們花國家大錢在世界辦孔子學院支援亞非拉美小麥而不管山區失學兒童吃不上白面。
王蒙要建文化大國,但是他忘記了我們這個人口大國首先得填滿肚子。《光明日報》喜歡聞名人臭屁,於此可見一斑。王大先生說他發燒的時候,就在菊花裡放冰糖——我覺著他現在該喝冰糖水了!同志們哪,野獸生病受傷,也會尋找自救的辦法,吃點「中草藥」,或者在岩石上蹭蹭算按摩。它們的舌頭舔噬,就可以消毒。農民有時用唾液消毒,可這是科學嗎?我奶奶見我咳嗽,就給嚼生薑。可是我得闌尾炎,就要做西醫手術,中醫沒辦法,江湖郎中吃了酸湯麵也束手無策。我的一個同村少年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死啦!
王蒙先生極力推崇中國文化。《光明日報》開列了中國漢字「日月車馬」幾個字正草隸篆的若干種寫法。可我敢斗膽地說,他們既不認得也不會描摹 「馬」字的幾十種寫法(會寫又怎麼樣呢!無非是茴香豆的四種寫法),何苦拿這些東西誤人子弟!全球最反動倒退的《光明日報》(實則是《黑暗日報》)登孔子像,贊國學院,但是編輯先生們的子弟卻在習英文。他自作聰明地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而醫院大夫就不能說「手術明燈下,悠然見病變」,言外之意,連這也是中國文化好。可是王先生如果得大病(我不是詛咒他,可是任何人都會得大病,包括王先生),那麼手術刀就比東籬下采菊對他更重要。王先生嘲笑CT掃瞄,說王嬙(qiang)、西施和貂蟬在這台機子面前不會很美。這我承認,可是她們如果得了重病,那國色天香傾城傾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可就救不了卿卿性命。她只得在X光鏡下現白骨精的原形,對吧!現在,連農村婦女都會說DVD。
王蒙先生說英文的eye不如中國的眼睛好,可是這怎麼能說英語單數複數是缺點呢?大概也許或者說不定may be, perhaps世界大多數語言都有單複數之分。這是缺點還是優點!他說漢字中的「眼」有一種本質主義,可是這又使他站在西方哲學立場上啦。而且王先生使用了一個誰也不認得也不知道意思的字「杲」(gao明貌也)字,好像有些炫耀。他又說英語中的「牛」有很多詞,漢語卻只有一個「牛」字,於是王先生就又「牛」了一次,也許英語語言中「牛」字眾多是一個優點。漢語現在是以詞為單位,而不是字為單位,所以漢語中的「水牛」「黃牛」「奶牛」「花牛」「吹牛」「牛氣(如現在中國人)」「牛脾氣」等詞彙就比英語中的「牛」多得多。這優劣就很難一言為定。西方語言的最小單位是單詞,而不是字母,中文最小單位現在正由「文字」轉化為「詞彙」。
王先生連遭到魯迅反對的男子扮演小夫人的京劇也加以讚揚,這可能是因為名人出名,就什麼也敢講。可是如今,婦女解放了,男子扮演女人的確少了。王先生用以支持自己觀點的竟然是外國人愛看中國女花臉一聲斷喝。人家那是看希奇,等於人看猴子,好比看人妖。
王蒙先生不及他的本家王國維的地方在於,王國維學識淹博,卻很謙虛,並不裝作別人不懂唯獨自己懂國學。他承認自己於《書》所不能解者殆十之五;於《詩》亦十之一二。胡適說古經傳不可解,他說他不懂「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大字的意思。梁啟超說中國書十分難讀。連他們也讀不懂,我們便不好用這些古董戕害少年。許多「國學家」不承認自不懂國學,強不知以為知,這就是陳獨秀說的,在糞堆裡找香水。
周汝昌說他對國學復興「衷懷欣幸」,可他對五四卻嫉惡如仇 :「五四請來德先生、賽先生的實質,就是一味盲目崇拜西方。」多武斷,多昏聵!報紙居然登這種昏話!報紙的娃娃們學會專制獨裁,根本不登反對他們的意見和相反的觀點。他說五四是「崇外抑中」。老先生連民主自由都不要了,糊塗了,還四處演說。他說他對自己被說成是舊文人殊感「榮幸」,這簡直等於不知道黑白是非仨多倆少。我們的報人現在到老人堆裡尋找知音和支持,可他們脫離現代生活久矣夫,是舊時遺留木乃伊。他們跟不上世界大潮。一批遺老,外加幾個遺少,能救中國脫離水火?老人就是老人,不是新人,老和昏聵連在在一起。因此周先生開歷史倒車,貽害青少年,反對漢語拼音,反對簡化漢字:他鼓吹文字學、訓詁學、音韻學,反對漢字拼音拉丁化,嘲笑先哲的理想。國家文字改革委對此類惑眾妖言應該嚴加駁斥。
人民大學「國家學說院」紀寶成大叔胡說,身為高等學府的學者,沒有任何理由不去推動國學。哎呀呀,不去推動國學就是反革命啦!這太武斷專橫了吧!你這普遍規律自何而來!我們有什麼義務去推動國學呢?他自己鬧出錯別字的笑話,還不知自省,活該國人喊打。人人都知道,人民大學國學院是個死胎怪胎,是一堆狗屎,無人問津,學生不願報考,領導擺花架子(和58年畝產萬斤稻子一樣)。這和教育「面向未來」大為矛盾。但是他卻說形勢大好一片大好運轉正常。他胡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就是我們理想中的和諧社會。這個復古狂主張「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難道我們就構建這樣的和諧社會!興於詩,就是58年新民歌,就是石油工人一聲吼,就是小津莊。立於禮,就是天子臨朝,山呼萬歲。成於樂,就是革命歌曲大家唱,紅太陽頌歌一百首。孔子為我們描繪了這樣的社會嗎!歷史上所有統治階級為了麻痺人民的革命鬥志,都會利用孔子,這個道理可是有些永恆!國學者,Chinese scholarship也,畢竟是一國之學,不是環球學、世界學。你願意到齊國聽韶樂仨月不知肉味 ,也可以——但我明知你是愚弄弟子,因為你也許當天晚上就公款吃肉去了。我相信紀大叔肯定不會仨天不知肉味。可是國學的世界市場如何呢?
我們中國好多姓氏,向為中國人識字一大難點。我愛人姓隗(wei ,字典注為kui ),這個字就沒有人認得。可是在國粹派眼裡,中國就什麼也是國粹了。最近有一位先生,鑒於自己家的姓氏無人認得,便思謀改名換姓。可見,這姓氏並不就具有防止國家改變顏色的意義。還有的家長(家長這個概念可真正屬於中國化獨有)給孩子取名,沒有姓,只有名 。但姓氏的確有時叫人翹尾巴——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過光宗耀祖、門楣生輝、我的祖上比你闊、因為爺爺是袁世凱自己就當政協委員的另外一面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黑五類掃大街。然而,這當然使學者們高興,他們有了復古派的科學研究題目啦——姓氏文化產業:一門大學問。「中國是世界上最早使用姓氏的國家」——連這也要勝人一籌!據說和國外姓氏相比,中國姓氏歷史悠久、穩定性強,和郡望堂號、家乘譜牒、宗法族規、字輩派系、宗祠楹聯、取名特徵聯繫在一起。和外國相比,中國人宗族觀念強烈,因而就有李家莊、張家寨、王家屯。可這就怎麼值得驕傲呢!面對現代社會轉型,人們紛紛續家譜、修祖墓、設族規、蓋祠堂。總之是復古發狂。有人說這是對人情淡薄的抵制和對傳統的回歸。
可是,舊時代難道真的講人情嗎?阿Q、祥林嫂姓什麼呢!巴金著作中大冬天到破廟分娩的媳婦看到的是什麼人情?中國知識人的良心大大的壞了。中國學人們喜歡趕浪頭的本性又一次暴露無遺!據說中國姓氏還要申報世界非物質文明遺產!河南睢陽舉辦第二屆姓氏文化節,這是他們為老百姓辦的十件「實事」之一——其他的都是虛事。中國政府愛辦實事,於此可見一斑。然而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所一副所長對此提出質疑,認為它不具備文化產業。這名門望族、門閥士族反動等級血統論在學人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們還熱衷於從遺傳學觀念出發保護姓氏的遺產。他們讚美子女隨父姓,使龍生龍、鳳生鳳的優良血統綿延不絕。
偉大的語言學家呂叔湘認為,中國實行拼音文字,就可以實行民主。這至少是一個嚴肅的學術觀點,難道不是嗎?漢字難道不是維護了集權專制嗎?毛澤東說「漢字的出路在於拉丁化」,這理想肯定不是夢囈。錢玄同要求廢除漢字漢語,主張農村老漢見面曰「How are you ?」 「Come on」(意思是,來我家吸袋煙).你別拿這當笑話。現而今,農民說「拜拜」「卡通」「網民」「VCD」 「打的」 「 Email」「X光」「 愛茲」等,很正常。阿拉伯數字,1234567890,來自外國,不是國產貨。標點符號、橫排印刷、現代書籍裝幀開本、碩士博士、畢業證、論文答辯、升留級、博士服、教授職稱、校長院長、報紙雜誌、麥克風、燈管、階梯教室、人大的操場、籃球,不是中國的。你人大國學院要不願意,也可以豎排繁體字,不用標點符號,而用帛書或竹簡,那才是國學呢!學生行跪拜禮,老師打學生板子。我認為真正有氣節的國學家應該絕食而死,義不食周粟,就是不食歐粟,不吃麵包麥當勞,不購買洋方法種的大米小麥,不看電視,應該說古代的話,穿唐宋元明清服裝,連中山裝也不穿,穿金縷玉衣吧!
有人對韓國人喜歡購買韓國牛排提出表揚,說韓國人愛國。我說,那只是因為韓國牛排好。如果韓國牛排有毒,韓國人還買,那就是傻。可是牛排這玩意兒,可能就是西來尤物。中國的愛國分子有些抵制洋貨的意思。學人們忘記了,居住在中國首席城市北平的韓國人就有十萬之眾,其生活方式正在與國際融合,是目前北平構建國際化大都市的多元文化力量。他們對北平喧鬧的大秧歌、家庭炒菜油煙滾滾 以及首善之區的人把寵物狗帶進電梯,頗多微詞。你如果說英語,你的商店出現英語牌示,這不算不愛國。你如果天天喊愛國,卻闖紅燈,隨處解便,騎自行車倒行逆施,跨越隔離欄,開車撞人就走,那肯定是愛中國不愛美國,可我就怎麼也愛不起你。
據《光明日報》報道,一個不爭的事實是:中國端午節正在衰微。但我不明白,國人為何要把它推向世界——禍水外流。據說,國家規定,每年六月第二個星期六為法定「中國文化遺產日」。好哇!可是讀者袞袞諸公先生大人,這裡分明是陽曆六月,而不是農曆5月初5,而且還有令人討厭的「星期六」的字樣——多晦氣!這「非物質文化遺產」云云,眼瞧著就是外來洋名詞啊!我看國粹派這下要氣歪了鼻子。「節分端午自誰言,萬古傳聞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 (唐:文秀:「端午」 )楚江現而今更渾濁了。不能洗得直臣冤,這下好,我們的粽子算白扔啦。
現在流行「關東文化」「荊楚文化」「中原文化」「三晉文化」「燕趙文化」「吳越文化」「川蜀文化」「齊魯文化」(好像唯獨滿州文化沒顏面出場),這是在中華大文化範圍之外仍舊懷戀偏狹地域文化的心態的流露。以排斥世界文化為鵠的的「本土文化」心態,可能應當由此得到教訓。必須看到中國各地語言分散,方言極多,是自然經濟的產物。我們的漢字,在各地有不同的讀音。這是我們文化的缺陷哪。這國學熱於是就變作晉國熱、魯國熱、楚國熱、蜀國熱。連自己的通用普通話都忘記的民族還想統一世界!人為什麼長兩隻眼,而不是頭上腦後腳上都長眼睛,為的是平視向前看而不分散注意力。我們時代一天等於20光年。可是有的人老是抵制外來先進文化往後倒退。
中國文化從未走出自然農耕文化和風水哲學。「推天道以明人事」,用自然解釋人類社會歷史,我認為斷不可行。「七八年再來一次」,就是這種天道循環論的傑作。當前全球化經濟催生了世界不同民族和地區的橫向聯繫,也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社會情愫和時空觀念。現代性認同、全球文化認同、人類價值認同和世界觀念認同,有時會遇到部落氏族民族膚色家族認同地域老鄉認同的抵抗。萬里長城是中國文化的代表和象徵,但並不如有人說的是代表透明度——不錯,它的確一覽無餘,但那是對別人的警惕或防備。警惕外界,一覽無餘,怎麼也談不到自己有任何透明性的。中國五四運動只有幾年的光景,後來救亡壓倒啟蒙,人文主義不徹底。西方文藝復興、啟蒙運動、宗教改革幾百年,新時代新思想層出不窮。但中國現在就有人開始否定五四了。兩千年舊的觀念從未徹底破除。我們應該迎頭趕上世界潮流。丹尼爾.德德尼解釋世界大同主義和世界主義的特徵,認為世界公民的家鄉應該是廣闊的,應該是指所有的地方。人類世界的空間無限廣闊。屬於世界,就不再單純屬於某個特定的地方和社會,而是要離開祖國。喬納森.弗裡德曼強調全球認同和民族認同之間的對立。三好將夫把跨國公司看作是殖民主義在當代的延續,它打碎了地方認同。我們正經歷「脫域」的過程。全球化體現的是和諧、關愛、寬容、大同,這和民族認同體現的排外自守極不相稱。德國《法蘭克福匯報》說印度將超越中國,理由是:印度精英階層掌握英語,而中國則不然。以為漢語會統治天下的人抱持的觀念是,軍旅所至,大炮所向,萬民俯首,鹹來說漢話。我們是否應該警覺些什麼呢?聯合國下一任秘書長,中國有人喋喋不休鼓吹應該是亞裔人士,好像一談亞裔,就是咱們炎黃子孫了。央視水均益拿這個問題討教我的本家安南,得到的回答不免令人洩氣。安秘書長大談未來的接棒者應該關心世界大同、人類一體、全球化、自由、人權、和平,好像對膚色、人種、國籍不抱厚望。他使用的又是現下國人特反感的英語。我估計他愛吃西餐而不是愛吃路邊小攤油條豆漿(汽車過處灰塵起)——但他若是吃一回中餐,中國的文人們會大肆炒作手舞足蹈。最近報上說,西方人偶然吃中餐,不是經常吃。央視採訪外國「貴賓」——國內算「賤賓」——使用英語,不算賣國。
在西方傳統中,語言是各種話語(discourse)論述的基礎。古希臘人認為,話語包含了話語的邏輯。話語之為話語,在於說話的人遵循邏輯的話語,沒有邏輯的話語不是話語,而是動物的聲音。柏拉圖是西方邏各斯中心論、語音中心論的創始人。德裡達認為,西方邏各斯中心論延續幾千年。人們把存在問題轉向詞語(共相)和語句(邏各斯)。柏拉圖說:「必須肯定邏各斯是存在的一個『種』,如果剝奪了它,也就是剝奪了哲學。」語音中心論是傳統形而上學的基礎,是傳統真理觀和道德論的靈魂,與西方主體中心論是一致的。西文是拼音文字,易於掌握和使用,肯定是世界主流語言。西方哲學自古希臘搖籃期就建構以人為主體的人文主義,其基本原則是:人是說話的人,理性的人。說話的人以聲音/意義二元對立關係來保證主體地位。自柏拉圖以後的所有正統思想家們都把存在和不存在這兩個概念聯繫在一起。漢字漢語可能非常不利於哲學邏輯思維的表達。前述幾例表明:漢字缺乏人的主體地位。漢字自身的缺點使得漢字的運用容易出錯。和拼音文字相較,象形字出錯的可能性要大。學者們鬧出了錯別字,本不為怪 。這是漢字本身惹的禍。象形文字,形音各異,錯別字連連;而拼音文字,則音形一致,音義一致,出錯的幾率不大。「繁難的象形字」嘛!這話是誰說的呢?漢字必須改革,走世界拼音文字共同大道,這理想目前受到嘲弄。知識分子擺脫不了「敘拉古的誘惑」,想去說服暴君致力於正義,結果自己成了幫兇。
- Jan 05 Mon 2009 15:02
國學詠歎調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禁止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