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象學的兩個切入點



作者:傅永新
文章來源:作者惠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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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象學的兩個切入點


內容提要:一般概念的抽像問題一直是柏拉圖以後哲學的古老包袱,對於它的不同回答,凸現了心理主義和邏輯主義的哲學分歧。胡塞爾在澄清數的概念起源中,發現了意識的範疇直觀(本質直觀)能力,並由此走向了現象學道路。而感知問題是先驗主義和經驗主義哲學的主要分歧點,胡塞爾的感知理論不僅超越了二者的對立,也打開了無限認識能力的意識寶庫,並為理性哲學提供了有效性的論證。本文就數的概念起源和感知分析的案例,簡要地勾勒出胡塞爾現象學的主要思想路徑。

關 鍵 詞:數的概念 起源 本質直觀 個別直觀 感知 構造

如何進入現象學?如何理解胡塞爾的思考方式?始終是現象學知識傳播中的重要問題。下文試圖通過數的概念和感知兩個現象學的案例,探討了胡塞爾現象學的主要思想路徑。

一、數的概念起源:現象學思想的方便之門 [ 1 ]
在胡塞爾現象學研究中,人們常常注意到他與布倫塔諾思想的聯繫,卻忽視了他的數學知識背景。這裡的數學知識主要指19世紀末基礎數學研究中所湧現的新思想,即胡塞爾老師魏爾斯特拉斯對數的「精確性」理解、戴德金的實數分割理論所蘊涵的深刻思想、以及弗雷格關於數的抽像問題的語言分析等。如果深入研究和理解胡塞爾的現象學,便不難發現這些數學思想深深地影響了他的哲學運思。現以弗雷格對數的抽像問題討論為例,說明早期現象學所要解決的重大哲學問題。
一般概念來自我們自身所具有的抽像能力,如何合理的解釋這種抽像能力成了哲學中的重大問題。柏拉圖的共相理論指出,一般概念是獨立存在的理念世界,我們通過一般概念可以分有著這個神秘的超時空永恆世界。亞里士多德將柏拉圖的理念世界拉回到人間,否認一般概念的獨立存在,認為它是具體事物的一種存在方式,如我們可以從一些紅色的物體中剝離出質料,抽像出紅色性質的一般概念。休謨認為,一般概念並不存在,我們心中只有個別表象的存在,在一些相似物排列中,我們選擇了個別表象作為這些相似物的代表。弗雷格具體分析數的抽像問題後認為,數既不是從具體的事物中直接抽像出來的,也不是來自計數的心理活動,而是來自第三個獨立的領域——概念,並指出數的抽像基礎是概念,而不是具體事物或心理活動。但數的概念又來自何處呢?弗雷格並未澄清其來源,這似乎又回到了柏拉圖的世界中。因此,徹底澄清一個概念起源構成了胡塞爾《邏輯研究》和《觀念1》時期的哲學活動重心。
所謂起源就是澄清一個觀念(概念)的意義,與自然態度下的概念史無關,它包括三個問題:(1)概念的抽像基礎是什麼;(2)概念在意識中如何構造自身;(3)概念從何處開始。胡塞爾通過數的概念具體分析後認為,數的概念開始於計數活動,它的抽像基礎是集合體(種觀念),而集合體的構造基礎是集合活動。撇開研究對象的層次問題,從活動的功能上說,可以認為計數活動與個別的、感性的直觀活動同義,集合活動與範疇、本質直觀以及觀念化活動等同義。下面給出關於數的概念簡要分析。[ 2 ]
胡塞爾把數定義為複數概念的一個具體項。如數5,它有兩方面含義:一是作為具體項(觀念的種),它是數的概念一個對像(觀念的對象),種的5不能理解為總數的5,因為5不可以分析成2與3的和;二是作為複數概念,它是一個以5為界限的數的集合,可理解成意義的5。這個定義與戴德金的實數分割思想相近。戴德金認為,一個實數α對應著一個集合A,即α意味著一個認識的界限,同時也規定著一個集合,並通過集合A中的元素(已知的有理數)構造出這個實數α。[ 3 ] 這一思想如果應用到胡塞爾的活動概念上,我們便不難理解直觀活動所具有雙重意義,它既是認識的界限,也是認識的源泉。界限意味著觀察點或被給予性,源泉是指在不斷地回溯被給予性的過程中,湧現出更多的新觀察點,在這些新觀察點上還可以構造或發現更多的新客體(觀念的種)。由此過程,不僅能理解原初的被給予之物就是被給予性的構造,還可以解決概念的抽像基礎,以及對像在意識中如何構造自身等認識論上的問題。
胡塞爾如何分析數的概念起源問題?未回答這一問題前,應明確胡塞爾的兩個劃分。一是把概念(觀念)劃為兩個領域:觀念的意義和觀念的對象。如5的概念可分為:種的5和意義的5。它與實在的事實領域劃分相對應,如「種的5」對應於「紅色的東西」,而「意義的5」對應於「紅色的性質」。為什麼會有這樣劃分?這與新客體(觀念的種)的發現有關。如「鬼」「方的圓」等是觀念中的客體,因為它們是有意義的、可以思議的和意指的東西。在這個意義上說,胡塞爾哲學是觀念的觀念主義哲學。要回答概念(觀念)的起源,就必須回溯到直觀活動中。二是直觀活動可分為範疇(本質)活動和感性活動,感性活動是本真的基礎的初階活動,範疇活動是替代物表象活動,如大於12的所有數,我們無法表象這樣的數,但可以通過12的表象來表象它。顯然,範疇活動是一個伴隨著感性活動的高階活動。我看到五個東西時,如何抽像出「5」呢?胡塞爾認為,首先,範疇活動確定了這五個東西作為一組,其次我才開始初階的計數活動。兩種活動是同時起作用的,它完全取決於意向性的目光朝向。我在計數活動中,不去看我的心理活動內容的五個物體表象,而是置這些表象存在的事實於不顧,目光對準和射中它的替代物即種的5。這裡應注意本質直觀和個別直觀的區別與轉化問題,它與目光的朝向、對象的層次有關。從意義和種的對立層次來看,個別直觀看到了「物理的東西」或觀念的對象(符號觀念),即種的5。本質直觀則置這個種的5於不顧,直觀到了5的本質。而這裡的本質5其實就是5的意義,但需要說明意義充實過程後(見下文),我們才能理解這一點。如果從種觀念(概念)和表象的對立層次來看,本質直觀看到的是這些表象的本質,而個別直觀看到的是5個東西的表象。計數活動作為個別的感性的直觀,它看到了五個表象內容(本真內容),而本質(範疇)直觀通過這些本真的表象看到了5的表象的本質。
現在,我的目光(感性直觀)朝向作為符號的5,即個別直觀到種觀念的5。它是在現時意識中的被給予之物,即以現時的直觀的被給予方式中,顯現出的個體性的有意義的客體,這是一個先驗的事實。我的反思目光直觀到原初被給予方式,這個現時的被給予方式是現實的,置這個現實於不顧,我以想像的方式任意改變那個現時的被給予方式,或者我的彼時彼地直觀,或者其他主體的直觀,或者上帝、魔鬼的直觀等等,想像直觀的目光朝向非現實的可能的被給予方式,在反思中本質直觀看到了5的意義(充實意義上),它是由絕對的被給予性保證的。而絕對的被給予性是內在於先驗意識的意義內核X中。所以,5的意義無論在人類主體那裡,還是上帝或魔鬼那裡都是同一的。
由此可見,在胡塞爾哲學中,澄清一個概念就是要回到絕對的被給予性。概念(觀念)不在柏拉圖的超時空理念世界中或弗雷格的第三個領域中,不在亞里士多德的具體存在物中,更不在休謨的心理主體的任意暢想中,從實質本體論上說,觀念的意義來自先驗意識的自發構造。從形式本體論來看,種觀念(客體)是在意識(本質)之下。
意識總是關於某物的意識。它既是一個先天的事實,也是意識的本質。意向性這一規定性有兩方面含義,一是指向性,二是相關性。上文的分析圍繞著意向性的指向性來論述的,即懸置「某物」,它屬於本質還原的方法。由於這一方法中的本質直觀是我的超越性把握,而這個「我思」始終與「某物」相關的。如果不對這個相關項進行內在的分析,就不可能給出客體的自身構造答案。下面通過相關性的分析,進一步地給出客體如何在意識中構造自身。作為觀念的對象5(種),在意識中如何構造自身呢?讓我們回到原初的計數活動中,數第一個東西時,我具有第一個表象內容體驗,數第二個東西時,我具有第一、二兩個內容的復合體驗,以此類推,當下的體驗是在前的若干體驗的復合單一體。這個復合單一體的形成是由計數活動的綜合意識自發生產的,每個顯現的內容是以個別的分離的形式相繼出現,第五個顯現的本真內容具有雙重性,一方面以個別性顯現出來的,另一方面,它又包含了5個不同內容。如同我感知空間的六面體情況一樣。我看到的始終是一個個分離的側顯,而最後的側顯既是一個單面的側顯,也是六個的多面側顯。我的個別直觀通過單一多面側顯的本真內容,看到了六面體這個客體。5的種觀念客體也一樣,我的個別直觀通過了單面綜合的復合內容,看到了5的種觀念客體。這裡的5的種觀念(客體)具有雙重含義:一是作為可感的符號5,二是作為充實的有意義的表達式5。5的種觀念(客體)不僅是先驗意識內在構造的結果,同時也是有意義的種觀念。因此,這個賦予含義的5是我的先驗意識構造的、具有個體性的有意義的客體。
上文指出了5的種觀念通過本質直觀看到了5的本質,而5的本質作為空的同一性的形式,為5的觀念的意義充實提供了可能性,具有個體性的有意義的種觀念,通過先驗還原,充實到了5的本質中,從這一意義上看,5的觀念的意義就是5的本質。[ 4 ]
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我們總是從計數活動開始的,一般地說,澄清概念始於感性直觀活動。觀念的觀念抽像基礎是種的觀念,而種的觀念構造基礎是本質(範疇)直觀。本質直觀又是意識本身所具有的一種能力。顯然,感性直觀和本質直觀是同一意識活動的不同功能,而這個意識又是以感知方式存在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感性能力意味著感知自身擁有的素材,本質或範疇能力則是感知的對象性能力。由此我們可以展開感知的進一步分析。

二、感知分析:胡塞爾現象學的細胞
胡塞爾現象學中的感知直觀具有本體論和認識論的雙重意義。它具有兩個特徵:一是內感知的確定性;二是外感知的超越性。為什麼是這樣的特徵呢?我們只有通過反思分析的方法才能理解它。「我感知到某物」是一個絕對明證的事實,這種明證性就是內感知自身的確定性。如「我看到這本書」,對於當下的我來說是自明的,它不需要在我之外的某人或某儀器來檢驗和確證,即使看到的是幻覺,也不能否定我的這種感知能力,對於它的任何懷疑是毫無意義的。這一特徵正是黑格爾意義上的「感性確定性」,而不是笛卡兒的「我思」確定性。如果問它確定了什麼?這個「什麼」就是本體論問題。提出「什麼」的問題表明我已經立在反思活動的基礎了,即我思「我思的確定性」,於是內感知變成了外感知。顯然這裡的外感知呈現出原始的超越性,因為它導致了無窮的反思:我思「我思『我思------』」。胡塞爾說:「外感知是一種不斷的要求,即要求自己做一些按其本質來說無法做到的事情」(《生活世界的現象學》P46)現象學研究的是現象,在反思意識中顯現「我感知到某物」才是現象。反思的意向性指向顯現者(即「某物」)是經驗心理學的反思(回憶),也可以指向顯現者的背景(「我感知某物」),這個背景是沒有任何確定範圍的外視域。指向後者的反思是現象學的反思。在這個意義說,它與亞里士多德的第一實體十分相似,即本體論意義上的抽像的個體對像性。沒有任何規定性的個體對像性也可表述為「這個」「我」「現在」等。
感知的內涵是內感知的確定性,是感性能力在意識中的存在或存在的意識,而不是意識的存在,是感知自身所擁有的素材與其存在方式「這個」直接同一性,而不是需要外界刺激源的心理學意義上感知內容。胡塞爾說:「完全一般地說,感知是原本意識」(同上P47)。感知內涵是原始素材與感知方式構成的不可分的原本意識。原本意識是指意識以原本方式顯現出來,或者說它是在「這個」、「現在」、「我」中的顯現。在外感知中,原本意識是不被感知的,如我看到紅色的鉛筆,但看不到紅的感覺。我看到鉛筆的存在,卻看不到感覺的存在。只有在內感知中,原本意識是被體驗的或被感知的,所以胡塞爾感知理論的第一特徵是:內感知中被感知與存在相合(被給予性),外感知中二者又是分離的。
與布倫塔諾理論不同,胡塞爾把無意向的真實感覺作為自明的,這種感覺只有通過指向對象的行為(外感知)才能理解自身。感覺能被體驗但不被感知,即感覺不是作為對像出現的。如紅鉛筆一例,它反駁了經驗心理學感知理論,經驗心理學堅持假設紅鉛筆的獨立存在,只有存在這樣的刺激源,我們才能感知到紅色對象。而現象學不需要假設這樣獨立的存在,現象學認為,感知本身包含了紅色的素材,而「這個」把紅色素材加工成紅色的對象。或者說,我感知到的對象事實上是在我之中的對象。其實,這正是意向性概念所揭示的指向性包含關係的展開,即指向對象並把對像包含在自身中,也為意向性理論奠定了基礎。這個感知理論與康德的有點相似,康德也認為我感知到的對象是主體性的對象(意義),或者說對像理解成了客體的主觀性。但根本不同的是:胡塞爾拒絕了「物自體」的存在,而康德以「物自體」來限定了人類的認識能力。在胡塞爾看來,康德是人類壞的理性認識論,他僅僅看到了客體的主觀性,卻丟掉了主體的客觀性領域。在這一意義上說,胡塞爾打開了意識能動性的寶庫,增強了對人類無限認識能力的信心。
內感知除了被體驗外,還可以通過對像性的「這個」「我」「現在」等指向性行為(外感知)來理解自身的存在,即由存在的意識映射到對象的存在上。而對像有兩種:一是個體的實在的對象,二是本質的非實在的對象(觀念對像)。所以胡塞爾感知理論第二特徵:新客體即觀念對象的發現和本質直觀方法的推廣。我們知道外感知中被感知與存在是對立的,胡塞爾對於這個事實十分驚奇。在外感知中,空間對像以「側顯」方式呈現在感性直觀中,但總是申稱自己看到了整個對象,這種素樸擁有對象的權力來自何處?胡塞爾認為,這種權力不是上帝的恩賜,也不是大自然無私的饋贈,更不是某個神秘的領域,而是意識所具有的本質直觀能力。由於本質直觀能力的存在,它通過感性的本真內容把握為一個存在著實在對象,也可以通過個別的對象超越地直觀到對象的性質,還可以由個別的種的觀念把握到一般的觀念。
需要注意是本質直觀與個別直觀的區別和聯繫。在對像方面,本質直觀的對象是區域的非實在的,而個別直觀的對象是個體的實在的對象,在功能方面,個別直觀是此時此地的具體而真實的當下體驗,本質直觀則是超越性的當下化的把握。由於感性內涵在我之中,本質直觀是從被給予性開始,它穿越了三個層次:實體對像意義上的的實項—非實項內涵層次,對像—對像性質,觀念(性質)的種—觀念的意義,最後把握到了意識自身的絕對給予性。本質直觀和個別直觀的是互相轉化的,它表明了事實與本質的關聯。個別直觀是奠基性的,沒有它本質直觀無法展示自身。反之,沒有本質的同一性,我們也不可能認識到多樣性的個體。
有人批評胡塞爾本質直觀方法的表述不一致,本質直觀究竟用一個個別直觀,還是幾個個別直觀?想像自由變更法是本質直觀法的全部,還是作為具體的部分的方法呢?在我看來這些問題並不影響胡塞爾本質直觀方法的理解。在《經驗與判斷》中,胡塞爾關心的是判斷的前謂項,本質直觀一方面為種的觀念提供空的形式(觀念的本質),另一方面,本質直觀作為先驗意識能力,為觀念的本質充實了意義。於是,它不僅解決了由「這個」到「某一」,由「某一」到「所有」形式的過渡,也充實了這些形式的意義。由此可知,沒有「這個」的概念就不可能有「所有的」空形式,從這一意義上說,「這個」概念為「所有的」形式奠基,反之,沒有「所有的」空形式,也就不可能有「所有的」概念充實。可見,本質的必然性與概念的普遍性是由意識的本質所規定的,它也回擊了休謨對歸納原則的責難。從某種意義上說,為數學基礎的集合論提供了有利辯護。「一個」與「幾個」的問題,應當區別「形式的」和「概念的」的含義,從澄清概念的角度來看,需要深刻理解胡塞爾對像構造理論。一個個別直觀對應著一個體驗,下一個直觀對應著兩個體驗的復合體,等等。若干個體驗在意識中復合成的是一個復合體,對這個復合體的直觀就是個別直觀。而個別直觀看到的是賦予含義的一個概念。在個別直觀的基礎上,通過想像的自由變更法最終可以澄清這個概念的意義。所以,我以為過多的糾纏胡塞爾的表述,不利於胡塞爾思想的傳播,也削弱現象學思想的效應。
上文的「這個」在實在對像—對象的性質層次上,它其實就是空間對象的最高抽像即空間性,在觀念的意義—觀念的種層次上,它的最高抽像是擬空間性。如果把個別和本質直觀應用在「現在」上,我們可以得到不同層次的時間概念。在感性實項內涵—非實項內涵層次上,實項內涵作為顯現者是現時的當下的原印象,而非實項內涵的把握是由非現時的當下化的前攝實現的,原印象是一個界限,同時也是認識的源泉,因為它的根紮在了意識的本質中。而前攝是意識的本質直觀功能的一種存在方式,它對非實項內涵的把握,是通過原印象的可確定性來把握不確定性的「暈」。前攝也意味著不斷給原印象充實內涵,而它的根和原印象一樣是紮在意識的本質中。有人認為胡塞爾時間客體是三維的,即滯留—原印象—前攝。但理解成二維的更符合他的思想。從意向性的指向性來看,「現時」是建立在原印象—前攝一維上。從意向性的對象相關性來看,「現時的原印象」在意識中的構造是建立在滯留—原印象一維上。而就時間客體的顯現意識來說,先天時間是在二維的無限序列中展開。
對實在對像在意識中的構造過程來說,現象學的反思方法告訴我們,在感知一個空間對像時,前後相繼的兩個體驗是自明的,本質直觀看到它們過渡的現象連續性,而個別直觀直觀一個相繼性的現象。在觀念的意義—觀念的種的層次上,個別直觀看到了時間客體,即胡塞爾的「現在」,而本質直觀看到了時間客體的時間性。胡塞爾關心「現在」如何在意識中構造自身?從一個原印象開始,它在連續不斷地充實中前行,在一個新的原印象現時點上,在前的原印象內涵被清空,但以滯留方式保持在現時的原印象中,這一過程類似於空間對像被理解為體驗的復合體,特殊的意向性把一個個滯留方式構造成了現時的原印象。因此,時間客體是內時間意識構造的。
在意向活動方面,我們得到了時間的主觀性,而在意向對像構造方面,又理解了時間的客觀性,二者統一在意識本質中擬時間性上。我們還可以把個別和本質直觀應用在「我」上,因涉及到先驗還原問題,筆者另有論述。

三、小結
1、「無前提」原則和先驗事實存在原則 胡塞爾的感知分析,具有三個基本前提:一是「我思某物」是被給予的先驗事實,它是認識的界限。二是反思方法。事實上第一個前提包含了第二個前提。因為「我思『我思某物』」還是先驗事實,這是相對於反思意識的先驗事實。三是相繼性的自知意識,即「我知道『我思某物』」。這個「我知道」當然可以理解為內在於「我思某物」中,但胡塞爾對這種理解方式沒有興趣,而是關心通過反思顯現出來的東西即相繼性,和時間客體如何構造自身,它其實就是內在「我思某物」中的時間意識。因此所謂「無前提」現象學總的原則,同時也是「我思某物」的先驗事實的存在原則。正是總原則的一致,海德格爾、捨勒和梅諾-龐蒂等人的哲學才會被理解為現象學的。胡塞爾懸置了先驗事實,眼睛盯住意識中顯現的現象,所謂現象不是經驗心理學意義上的「我看到某物」現象中的「某物」,而是「我在看(---)」的被給予方式。「我思某物」在反思中有兩個現象,一是心理學的「某物」現象,二是「我思(---)」現象。心理活動中出現的「某物」在胡塞爾看來是先驗的事實,而後者才是現象學意義上的現象,也就是說現象是指「如何顯現」,而不是「顯現的什麼」。為了盯住現象,我們必須極仔細地區分事實與本質,懸置事實與本質還原是胡塞爾現象學最基本的方法,它可以確保意向性的目光始終在「看」本質。
2、現象學的意蘊 追溯數的概念起源,與以概念為基礎的數學科學是不同的。胡塞爾認為,明見性的公理觀念構造了普遍數學,後經萊布尼茲和伽裡略等對自然的數學化處理,導致了近現代科學「歸納性」的過度弘揚。這種對世界的充分數學化,意味著忘卻意識直觀能力本身,忘卻了我們的視域和世界的被給予方式,它是對世界認識的直觀性的徹底揚棄。通過澄清數的概念起源,使我們看到了直觀活動及其被給予方式始終是奠基性的,在某種意義上說,它揭示了以數學為基礎的現代科學世界中所包含的深刻危機。
自然態度下,現象學告訴我們世界不是什麼,這種從否定方面規定世界可以理解為現象學態度。轉變態度是進入現象學門檻最重要的行為,它不是要我們瞪大眼睛張著嘴巴的無所事事,也不是老莊哲學中七竅未開的混沌狀態,更不是我們習慣了的滿懷激情地去批判世界。它要求我們退出自然態度的世界,為的是更好地理解和贏得這個世界。現象學認識到的世界不僅僅是自然態度的世界,還是本質的世界、意義的世界和未來的世界,並為自然態度的世界提供了有效性的論證。胡塞爾為這個世界打上了意識的標籤,即在意識之中構造世界,意識不意味著主觀的東西或人類的特權,意識自身是充滿內容的、可明見的和形而下的真實東西,世界也不是什麼神秘的力量或造物主的創造,不論自然世界如何演變,科學世界如何發展,這個世界始終逃脫不了意識的把握,逃脫不了與我們的生活世界的相關性。它與傳統哲學不同,傳統哲學的眼睛向外盯視著自然世界,卻使我們遠離了大自然,或者說大自然隨著我們的視線被推向了遠方。而現象學要求我們向內看,似乎失去了世界,事實上它使我們更加親近了大自然,同時也克服了各種文化歧視和種族歧視的短見。


註釋: [1] 文中論述的是數的概念起源,而不是數的起源。數的存在問題令古希臘哲學家們十分著迷,從畢達哥拉斯到柏拉圖學派,再到亞里士多德,他們都對數進行了深入地哲學研究。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第13 卷中指出數不是獨立存在的,而是具體事物的一種存在方式。19世紀末,由於數學的發展,重新激起了對數的研究,弗雷格通過集合來定義數,但集合又來自何處呢?他沒有給出解釋。胡塞爾由此而走上了探討數的概念起源的道路。
[2] 數的概念起源分析主要在《算術哲學》中完成,書中有弗雷格所指責的心理主義主張,胡塞爾也接受這一責難。但是,弗雷格是在誤解的意義上批評了胡塞爾,而胡塞爾卻在內在性矛盾意義上接受的,即邏輯內容的客觀性和心理活動的主觀性如何統一。《觀念1》時期的胡塞爾走出了困境。文中關於數的概念起源分析結論,綜合了兩個時期胡塞爾的思想,它們與具體的數學科學無關。
[3 ] 戴德金實數分割理論主要解決了實數的精確定義問題。在數學分析中,它與魏爾斯特垃斯的區間概念、康托的無窮數列與一個數相對應的思想,本質上都是關於實數的連續性問題。但是,戴德金的這個思想更具有哲學深意,因為它迴避了時間和空間問題。文中引入實數分割理論目的在於說明胡塞爾思考方式,以便更準確地把握他的現象學思想。
[4 ] 概念(觀念)的本質與概念的意義是不同的,就現實而言,意義的完全充實到本質中是不可能的,但概念的意義中的活內核X提供了實現本質的能力。意義的完全充實僅具有理論意義。


本文發表於《江蘇社會科學》2005年第4期,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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