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與膽子



作者:虛舟
文章來源:智識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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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和膽子寫在一起,有些不倫不類。學習不是拳擊,也不是打仗,跟膽子有什麼關係?其實不然。
學習是對世界的認識。認識世界,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別人對世界的認識,所有現成的知識都是這一類;一種是自己對世界的認識,即個人的發現創造。學習別人現成的知識,認識別人已經認識了的世界,可能只需要耐心而不需要膽子。若自己創造發現,獨立自主地認識人類還一直沒有認識過的世界,首先便要求有膽量。通俗點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敢闖入新世界,怎能得到新知識。敢闖,就是膽子。文雅點說,「科學的入口處就像地獄的入口處一樣。」要入地獄,沒有膽子還能行?而且得是最大的膽子,小點的膽子都不行。

因為未知的新世界,包在我們能看到的現象之中,要透過現象看到事物的本質,首先得突破自己思想的限制,因為我看到的事物的現象是我跟事物共同創造的,「沒有無主體的客體」。我們知道,否定自己是最困難的。多少了不起的人物都是因為超越不了自己而難有建樹。而即使超越自己,未知世界的無數未知因素,也不是一下子就都赤裸裸的展現出來,未知因素的展現也受諸多因素制約,有一個過程,也分著層次,也許研究者窮其一生,才能得知一二;也許研究者終生努力,一無所得;也許未知的危險會早早結束研究者的生命,「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也許莫名其妙的情況會使研究者半途而廢,無功而返。一個偶然的因素也許就成全了研究者,一個偶然的因素也許就毀滅了研究者。認識新世界困難和危險一樣多,研究者必須有不顧一切,不計成敗,全力以赴的膽識,忘我的投入對新世界的認識,才有成功的可能。理論上講,成功和失敗的機率一樣多,而實際上,因種種主客觀原因,成功的佼佼者總是少數。現在,人人讚頌在哈佛大學讀二年級時便退學搞軟件開發的比爾蓋茨是天才,是奇才,可全世界就一個這樣的軟件大王,而且是成功了,要是失敗了呢?人們又會如何稱呼這個逃學的迷途羔羊?「成敗利鈍,非所計也」。沒有這種孤注一擲的勇氣,便不能在新世界裡發現新大陸,建立新王國。膽子儼然成了勝利的前提。

現在君臨世界的新經濟是知識經濟,以高科技為靈魂,以信息為命脈,所以決定創造發現的前提--學習中的膽子,便在現時代有了決定世界的意義。

按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楊振寧博士在西安交大講話的說法,美國科技發展很快,經濟增長強勁,就得因於膽子大。「美國的教育比較放任,非常聰明的孩子如果給他機會能很快地成長。據一份調查表明,美國的中學生語文、數學考試及格者很少,而事實上美國科技發展得很迅猛,究其原因,有的學者認為美國科技的發展也許正好歸功於他們培養出來的不及格的中學生」。培養的「中學生語文數學及格者很少」,還敢肯定,膽子不大還能行?這是美國國家的膽子大。美國學生「有廣泛的興趣」,「注重不規則訓練」,「多東跑西跳」,「精力很充沛」,「自信心強」,「傲慢自大」,跟中國的學生百分+聽話比,不是膽子大是什麼?這是美國學生膽子大。

大膽的美國培養出大膽的學生,美國的高科技上去了,美國的經濟也就上去了。美國主流社會的根在英倫三島,那裡本是綠草如茵、羊群被野的地方。曾幾何時,綿羊變成了巨龍,才有日不落帝國的崛起,美國的領先世界。是變成了巨龍,他們的膽子才大了呢,還是膽子大了以後,他們才變成巨龍的呢?楊博士未說出口的潛台詞,揭示的正是事物的這種內在邏輯。

相比之下,這位諾貝爾獎得主也發現,中國教育的問題也正在壓縮了學生的膽子,「對學生的約束太多,不能海闊天空地發展」,「從事狹窄專業」,「重視紮實訓練」,「趨向於按部就班」,「安安靜靜」,「膽怯,缺乏自信心」,「謙遜,退讓」。看起來,文質彬彬,四平八穩,在已知的這個世界中漫遊,也許還能悠哉游哉,如魚得水。而到未知的新世界去長風破浪,發現創造未來的世界一流,則無能為力,一籌莫展。楊博士雖然很客氣的說這是亞洲教育、亞洲學校、亞洲學生的特點,並沒有特指中國,但他實際關注的、關心的是中國。做為炎黃子孫的他,希望中國發展更快些,希望中國的科學技術進步更大些。旁觀者清。他又發現影響中國發展更快、科技進步更快的因素是中國學生受限制太多,膽子太小。中國人本是龍的傳人,曾在地球的東方叱吒風雲,曾在世界耀武揚威。曾幾何時,巨龍變成了綿羊。是我們膽子小了才變做綿羊呢,還是變做綿羊後膽子才小了呢?

這種感受是普遍的。前年諾貝爾獎公佈後,新華社駐華盛頓記者發回的新聞分析中,就講,「如果從數學和科學測試成績來看,美國的小學或中學教育水平在全世界只能排28名或30名,落後於所有斯堪的納維亞國家以及瑞士、法國和德國,但大學情況並不如此。美國大學教育的水平很高,它不主張學生死記硬背,而是提倡學生獨立思考並具有更多的主動性」。「獨立思考並具有更多的主動性」,就是膽子大,「死記硬背」就是膽子小。而死記硬背其實正是我們教育的基本特色。

達國家都在把教育當成重要產業,大力在世界範圍內吸收留學生,源源不斷的留學生大軍既給所在國帶來了大量的外匯,又帶走了所在國的文化影響。而我們則正相反,不僅招徠的留學生十分少,而且我們的孩子,在大學生爭相出國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的同時,家庭條件許可的中學生,甚至小學生也早早開始出國留學。這種跟發達國家學生出少進多相反,我們國家學生出多進少的情況,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我們的教育仍然落後,培養的學生膽子太小,難有創見,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知識經濟正在崛起,世界經濟正走向一體化。加入WTO,參與世界範圍內的市場競爭,我們要從中分得一杯羹,就必須更快地發展經濟,發展科技。而要發展經濟、發展科技,首先要發展教育。從教育指導思想來講,學校大起膽子,讓學生少受點限制,獨立思考,主動學習,膽子大起來,實是發展教育,改變教育落後的唯一出路。我們在高科技方面正在努力向美國學習,我們在企業管理方面正在努力向美國學習,我們在市場競爭方面正在努力向美國學習,為什麼在教育方面不努力向美國學習呢?為什麼不學學美國國家膽子大一點,為什麼不學學美國孩子膽子大一點?

奉旨造反,逼上梁山,不是膽子大,而是精神萎縮的表現和結果。

學習與膽子,包含了中國前進的所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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