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風華時代:維也納─紐約─倫敦(上) (點計數:926)

作者:陳奎德 http://www.pen123.net.cn 2001-8-4 10:34:42 士柏咨詢網

作者最新論題

·《哈耶克:二十世紀的先知》第七章(四... (08-16 08:27)
·《哈耶克:二十世紀的先知》第七章(三... (08-16 08:27)
·《哈耶克:二十世紀的先知》第七章(二... (08-16 08:27)
·《哈耶克:二十世紀的先知》第七章(一... (08-16 08:27)
·《哈耶克:二十世紀的先知》第六章(四... (08-15 10:54)
 
作者文集

  
   第二章風華時代:維也納─紐約─倫敦

陳奎德

一、動蕩的維也納年代

家世與教育

1899年5 月8 日,奧匈帝國時代,海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 1899-1992)誕生于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市。三兄弟中,以他居長。

海耶克家族的先輩在1789年獲得貴族封號。當時他的曾曾祖父約瑟夫‧海耶克(Josef Haye,1750-1830 )曾創立了兩家紡織廠並因此而形成了兩個新村,這在當時奧地利是了不起的成就,因此在其三十九歲時獲頒貴族頭銜,從此他們家族的姓氏「海耶克」前面多了一個「馮」(von )字。海耶克出身的家庭屬於對於維持奧匈帝國負有責任的中等偏上階級(然而這個帝國不久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分崩離析了)。這樣的家庭既非高等的貴族,也非商人階級,而是國家公務員或專業人士,他們並未擁有其歐洲同行那樣高的地位,然而卻被期待保有歐洲同行的行為和道德准則。

海耶克的父親當時在維也納大學任植物學教授,他有望獲得大學的植物學終身講座教席,但他對此並不看重。由于父親以及家庭的氣氛的影響,最初,海耶克學術興趣的主要方面是自然科學。

他從父親身上學到了對於學科名稱的斯多葛式的淡漠。不同于他的表兄──後來大家所熟知的大哲學家路德維希。維根斯坦,維根斯坦的父親是奧地利最大的鋼鐵公司的負責人,家財萬貫,因此使得他可以隨心所欲天馬行空地從事自己想做的事。而海耶克卻沒有如此雄厚的家庭財富可倚靠,因此最初他的就讀科目還有相當現實的考慮,除對自然科學的興趣外,也研究法律和語言,家里覺得學習法律和語言對於從事外交生涯有好處,也能滿足他的氣質和才情。也許以後還可以轉向學術和政治生涯。

然而,一場戰爭改變了他的興趣和學術途徑。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奧匈帝國解體,哈布斯堡王朝消失了,外交學院更是無影無綜,海耶克的外交雄心和自然科學興趣也就隨之飄散。

1914年,正值十五歲的海耶克,遭遇了一戰的突然爆發。這場由費爾迪南皇太子夫婦被刺事件引發的戰爭,人們原以為幾個月后就會結束。不料,卻愈演愈烈,不僅粉碎了一代人的期待,而且使西方文明的根基傷筋動骨,它強化了民族主義和社會主義,催生了二者的極端化怪胎:法西斯主義和列寧主義。然而,這件事在某種意義上,也似乎于冥冥之中賦予了海耶克一生的精神使命:抗拒這兩個人類本世紀最大的魔魘。在海耶克高中畢業前夕,1917年三月,他曾進入奧國野戰炮兵部隊服役。雖然他服役還不滿一年戰爭就結束了,然而這場大戰卻使他的興趣由自然科學轉向了社會科學。他曾回憶自己轉向的原因說:「我想,第一次世界大戰,特別是我服役于多民族的奧匈帝國軍隊的經歷,確實對我有決定性的影響。或多或少,我曾目睹一個大帝國由于民族主義問題而解體。在我服役的部隊里,人們講著十一種不同的語言。它迫使你去關注政治組織的問題。」□本世紀初,海耶克所面對的世界,是一幅斑斕壯闊的革新圖景。各個領域都發生了反叛傳統的潮流,不僅是政治範疇,同時也在精神領域。相對論、量子力學、弗洛伊德、普魯斯特□、后印象派……一時間改變了物理存在以及我們如何感知它們的一些基本概念。在這樣的精神氛圍下,海耶克對心理學發生了興趣。他說:「我放下實驗杯,去檢查我自己的心靈,目的只是要發現真相。然而,如何著手呢?心靈是何等不確定的深淵啊!無論何時,當心靈去感覺它的一部分時,那部分就已經迷失到它自己的界限背后去了。尋找者當時自己就在黑暗之中,而必須穿越這一黑暗才能向前尋找,心靈的所有欲去探索的部分都無計可施。因此,光尋找還不夠,需要創造。這就是面對面地同那種迄今尚未存在過的東西打交道,它能單獨地創造出真實與實體,並能把這些真實與實體引入白晝般的光明中。」□這就正如馬塞爾。布魯斯特提醒過去的事情而導致敘事者開始漫長的回憶一樣。

多年以後海耶克在《知覺的秩序》一書中完成了上述的探究。他指出:「我們稱之為『心靈』的東西,不過是發生在某機體內的一系列事件的特殊秩序而已,這種秩序以某種方式與環境里的事件的物理秩序相聯系,但相互並不等同。」□「我們有關這個世界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各種理論的自然,而所有的『經驗』能做的無非是改變這些理論而已。」□戰后,感染了嚴重的瘧疾的海耶克進入維也納大學。他不顧疾病,選修了幾樣學科,並積極投入了維也納當時的社會與文化生活。在1919年與1920年之交的冬天,維也納大學因缺乏燃料而暫時關閉,于是海耶克來到瑞士北部蘇黎克省,進入腦解剖學家馮。摩鈉科夫(von Monakow )的實驗室,在這里,他首先遇到的布滿神經纖維束的人的大腦,從而首次獲得有關『正常的』社會可能會象什麼樣子的直覺。其時,維也納正處于通貨膨脹和半飢餓的陣痛之中。1920年夏季,他來到挪威,並終于擺脫了瘧疾。同時,他還掌握了斯堪底那維亞語言並因而翻譯了古斯塔夫。喀塞爾(Gustav Cassel )論通貨膨脹的著作。這些早年的學習與研究,奠定了海耶克一生知識探究的基本模式。他自己曾指出:「在大學里,決定性的關鍵點其實很簡單,你自己不要期待永遠局限于自己的專業之中。」□同時,在活動範圍上,海耶克也超出了大學校園的學術象牙塔。當時的維也納,堪稱世界文化活動和智力激蕩的中心之一。許多富於挑戰性的迷人而刺激的知識分子的討論在咖啡店里舉行。在大學,課堂講授使用高地德語,而在街頭巷尾,辯論則多採用變化多端的本地語言。他常常走出校園,在這些地方流連忘返。

在大學期間,海耶克一直在心理學和經濟學二者之間搖擺。在經濟學上,他從師于維舍(Friedrich von Wieser)和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特別受到奧地利學派核心人物卡爾。孟格(Carl Menger )著作的決定性影響。然而在心理學方面,則沒有如此幸運。一戰之后,維也納大學里已無人留下來教授心理學,該課程也不能頒發學位。迫于無奈,海耶克又回到原先的選擇去修了法律課程。他只用了三年就(平常一般要用四年)于1921年在維也納大學獲法學博士學位(J.U.D.),1923年初又再接再勵獲得政治學博士學位!□. rer. pol. )。

維也納小組. 維根斯坦

海耶克所以如此急於趕完博士課程拿到學位,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想在找工作之前去德國的慕尼黑大學進修一年。因為在他服役期間,馬克斯。韋伯(Max Weber )曾來維也納大學任教。第二年海耶克返回大學后,雖然韋伯已回德國,但維也納大學校園里仍然到處都在談論這位偉大的學者,回蕩著這位大學者留下的聲浪。海耶克對韋伯的學術及思想極為向往,因此希望到德國求教于其門下。可惜的是,韋伯于海耶克所計劃的赴德啟程日之前去世了,再加上當時嚴重的通貨膨脹,使海耶克無心也無力前往德國,進修計劃泡湯了。

當時,恩斯特。馬赫(Ernst Mach)在奧地利知識圈中享有極大的聲望和影響。他的科學哲學被認為具有犀利的批判力量和使思維經濟化的功能,以致他自己也稱之為「思維經濟原則」。影響最大的,則是他對傳統哲學形上學的批判。他認為我們只有砍去了那些無用的形而上枝蔓,科學才能健康發展。

馬赫是維也納大學的第一位歸納科學教授,這個為他而首次創立的教席,以後依次繼位的是:路德維希。波耳茲曼(Ludwig Boltzmann)、阿道爾夫。斯多爾(Adolf Stohr )、莫里斯。石里克(Moritz Schlick),均為一時之選。莫里斯。石里克是1922年任此教職的。他接著創立了恩斯特。馬赫學會(Ernst Mach Verein),實際上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維也納小組(the Vienna Circle )的前身。於是,現代哲學史上的一場重要運動──「邏輯實証主義」就此發端。石里克曾經告訴海耶克說,哲學也可以弄成有意思的學問,他所指的當然就是邏輯實証主義。這一運動最重要的精神先驅是路德維希。維根斯坦──海耶克的表兄。怪異之處是,維根斯坦的後期哲學完全拒絕自己的早期結論,而邏輯實証主義卻是維根斯坦早期思想的衍生物之一。此外,其中的複雜關系還在於,海耶克的思想同道卡爾。巴柏(Karl Popper),正是維根斯坦哲學的主要解毒者,邏輯實証主義的重要埋葬者。

海耶克雖然與維根斯坦是表兄弟,其實早年交往並不太多。海耶克能回憶的最初會面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二人都正在從軍服役。有一次,他們從前線獲准休假,在奧地利的一個火車站上,兩個身著制服佩戴炮兵徽章的年輕人,互相注視對方一陣后說:「你的面孔看起來很熟。」然後互相詢問,「你是維根斯坦?」「你是海耶克?」驗明正身之後,這才交談起來。當時,維根斯坦是在返回前線的途中,他的行囊里正裝著那本後來一鳴驚人的《邏輯哲學論》手稿,即他早期哲學的結晶。當然,海耶克當時並不知道。維根斯坦的基本精神特質在一路的言談舉止中已經暴露無遺了。火車上,當海耶克正在測算這一趟夜晚的旅程時,維根斯坦卻正在輕蔑地注視著那些半醉半醒擁擠吵鬧的歸隊年輕軍官們,眼光里流露出的是一種對現實世界的蔑視。

這倆表兄弟雖然天賦都很高,然而其智力的傾向卻明顯不同。維根斯坦飄然物外,不食人間煙火,其工作帶有純粹智力游戲的性質。而海耶克卻悲天憫人,眼光不離人間社會,探索人類疾苦的解救之道。

後來,在二戰前夕的英國劍橋,他們也曾經見面。戰后,雙方碰面的機會更多一點。但他們從不談哲學,只有最後一次交談涉及到了一點。很巧,這次又是在火車上。在從維也納返回劍橋途中的某站,當海耶克走進他的臥鋪車廂時,發現同一車廂的旅伴正是維根斯坦。維根斯坦剛看完他所鐘愛的偵探小說,立即與海耶克神聊起來,以至整個上半夜都沉浸在交談中。這次主題涉及維也納以及在維也納的俄羅斯人。因而話題內容導致他們討論到哲學和倫理問題。維根斯坦對於他所見到的俄羅斯人的諸多方面有一種深刻的失望。當他們的討論漸入佳境且興味盎然時,輪渡碼頭到了。維根斯坦仍意猶未盡地說,「我們必須繼續這場討論。」但從此之后,他就如野云黃鶴一般,「一去不複返」了。

即使在邏輯實証主義鼎盛時期,海耶克也從未成為維也納小組之一員。但是他自己有一個被稱為「精神小組」(Geistkreis)的小圈子。海耶克通過該小組與維也納小組的共同成員,他很快就知道了維也納小組的基本觀念。

海耶克早期研讀自然科學的經歷使他傾向于接受馬赫的主要觀點,即,我們所知道的一切無非都是我們的感覺而已。然而,當他親見了布滿神經纖維束的人類大腦(模型)后,他開始重新估計原來的一些基本看法。有鑒于此,他著手撰寫一篇研究論文。在研究中他希圖跟蹤腦的知覺研究的最新進展,並預設了感知的形態和功能。在研究接近尾聲時,他已經意識到馬赫是錯的。純粹的知覺是不可能被察覺的。在大腦內各部分間的複雜的相互聯系必須建立,能夠把過去的經驗與當下經驗聯系起來某種分類法必然出現。海耶克開始摸索出自己的與前不同的解決問題之道:秩序是如何創造出它自身的?該解決之道聽來部分象康德,部分象達爾文,甚至部分象普魯斯特。其實,它說到底是純粹海耶克的。

智力類型

「秩序是如何創造出它自身的?」這正是海耶克的原創性的觀念,是他一生思想的核心之一。它貫穿到他研究的幾乎所有領域中:心理學、語言學、經濟學、政治學、哲學、法學和歷史學,並使之創獲非凡。

後來,海耶克在回憶中寫道:「我擁有的那些原初觀念,事實上並不是來自一種有序的推理過程,我總是把自己當作該主張的一個生氣勃勃的反駁者,於是所有的思想都會在詞語中,或一般地說在語言中呈現。就我能確定的方面說,經常是當我意識到問題有答案了后,在我能用言語把它表達出來之前很久,首先是在我面前『看』到它。確實,一種象征符號的抽象模型的視覺想象而非畫面的再現,在我的精神過程中,可能扮演了一個更重要的角色。」□實際上,關於視覺想象在創造中的作用,愛因斯坦也說過類似的體會。

對模型的感知力在海耶克所有工作里占有中心的位置。也許,這是一種智力的攀登,而攀登智慧的峰巔正是融化在海耶克血液中的本能。

不過,同樣是在其回憶錄中,他也清醒地意識到了自己智力所屬的類型,其長處與缺陷:「我常常羨慕那些人,他們有條有理地儲藏自己的知識,並且把它們以很容易的方式再生產出來。他們不僅在任何時間都能重述過去所學的推理鏈條,並且能夠用與第一次獲得該知識時幾乎完全一樣的語言再次表述出來。他們是那種准備好了答案的人,是富有成效的教師,我相信也是好作家。後者要求一個人從總體上瞥了一眼某主題之后,就總是能迅即意識到自己當時處於較大推理模型中的什麼位置。

但是我不能肯定,上述類型的那種其記憶控制其知識的人,是否也能如那些不那麼容易遵循已確立的常規運轉的心靈一樣作出原創性的貢獻?至於我,在任何意義上,可以肯定我曾經擁有的大部分原初觀念都應當歸功于對於眾所周知的問題我並沒有現成的答案。我曾痛苦地幾乎每次都重新思索它們,通過這一過程,我經常發現通常所持觀點的漏洞或不准確之處。

在工作能力與方法方面,通過對我自己的同事和朋友的比較,我逐漸意識到存在有兩種很不同的精神類型,若公平地表達它們,它們的主要區別在於:確切的記憶或容易再生的論述鏈條在我們的智能結構中起什麼作用。我從自己所記得的讀過的聽過的東西中再生的能力確實是很小的。甚至在年輕的時候,雖然我有很好的短期記憶,並且我曾聽到的論辯或甚至故事會對我的思考產生久遠的影響,但是我卻幾乎不能複述出它們。就好像它們立即就變成了重疊曝光的混成照片的一部分似的,它們的確對我關於世界的概念有所貢獻,然而卻不是一種我可以再次提取使用的對世界描述之一部分。」□這里很形象地再現了他的精神類型。其實,在(1971年)寫上述文字的多年之前,他就曾以 為題在芝加哥大學作過演講(1963年),略帶幽默感稍有差異地表達過與前述大體類似的看法:「雖然這兩種不同類型者的能力的性質有很大的不同,他們對人類文明的貢獻都很重要。第一類可稱之為:『頭腦清楚型』(clear-minded-type )。他們學習的能力特別強,能把與現在有關的,人類過去的經驗與思想,在他們的頭腦中重新組織一遍,然後用大家能了解的現代語言清楚地說給大家聽。人類文明的成績能夠一代一代地傳遞下去,主要靠這個類型的學者的努力。如以實例說明,在哲學界羅素比較接近這個類型;在奧國學派經濟學家中,龐巴衛克(Eugen von Bohm-Bawerk )可作這個類型的代表。

第二類的學者可稱之為:『頭腦迷糊型』(woolly minded type)。他們的著作艱深晦澀,不易了解;一個以前沒有讀過他們著作的人,乍讀時,會覺得好像進入一個非常陌生的古堡一樣。古堡里每一個房間,房間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個裝飾,對這個新進來的人而言,都是非常生疏的,他必須一步一步仔細地摸索漸進,否則很易迷失自己。這一類型的學者具有原創能力。他們不能簡便地接受過去約定俗成的概念與定義。他們的頭腦組織得很奇怪,每一個簡單的概念,對他們而言,都得重新界定,然後才能在他們的思想系統中找到適當的位置。因此,一般人認為極簡單的概念,對他們而言,可能是很困難,很繁複的問題。但是,正因為他們無法輕易把前人傳下來的概念視為當然,所以他們常能在困思之中發現新的思想。人類文明的進展,主要靠這個類型的學者的努力。如以實例說明,在哲學界,懷特海(A.N. Whitehead)比較接近這個類型;在奧國學派經濟學家中,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 )可作這個類型的代表。」□當然,沒有誰會天真到認為上述兩種類型的劃分有一種清楚絕對的界限,那只是一種相對的區分。但是,確實存在這種傾向性的不同。如上所述,無疑,海耶克是把自己歸入典型的第二類的。著名政治學者拉斯基(H.J.Laski )曾告訴海耶克說,凱恩斯曾稱他為「歐洲最傑出的、頭腦糊塗的經濟學家」,海耶克本人對此頗為懷疑,他覺得這聽上去更象拉斯基自己的話,而不象凱恩斯說的話。□不過,他自己對此並不以為意。當然,話說回來,人們閱讀海耶克的著作時,恐怕並無「糊塗」之感,而是感到極其清晰與凝煉的。「糊塗」云云,只是創造過程中的精神狀態而已。

在奧地利學派的溫床中

1921年十月,海耶克剛從維也納大學畢業,經濟學家維舍,作為海耶克的教師,為他寫了一封推薦信,海耶克遂把該信遞交給了時任交流辦公室財務顧問的經濟學家米塞斯。米塞斯讀完推薦信后對海耶克說:「維舍說你是一位有希望的年輕經濟學家,但我從未在我的課堂上見過你。」話雖如此,愛才的米塞斯仍然為海耶克找到了一個被稱為「清償辦公室」的臨時機構里的位置,因為米塞斯是該機構的董事。這個辦公室那時在忙于清償各類債務,原因是這些事情在戰時完全擱置起來了。而正好海耶克懂得法語、意大利語,後來又學會了英語,再加上他的法律和經濟學的知識,恰是勝任這項收入頗豐的工作的適當人選。而它的更重要的吸引力在於可以由此與米塞斯建立更為成熟的智識交流關系。此後五年,除開海耶克去美國的一年多一點的時間外,他都同米塞斯在一起。

海耶克說他自己從米塞斯身上學到的可能比其他任何人都多,雖然按照傳統慣例米塞斯並非他的授業老師。海耶克一到「清償辦公室」工作,很快就與米塞斯接近了。在以後的將近八年時間,海耶克從米塞斯那里獲益最多。這不僅包括智力上的刺激,也包括事業上的幫助。作為經濟學家,米塞斯由於其1912年發表的貨幣理論的著作而廣受尊敬。海耶克指出,在戰后,奧地利和德國出現了惡性通貨膨脹,它甚至比戰爭本身更嚴重地摧毀了這兩個國家的中產階級。而米塞斯也許是當時德語國家中唯一明察秋毫地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人。

在1922年,米塞斯發表了他的論社會主義的巨著,這一工作提供了我們何以必須拒絕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的理論基地。他集中論証了在競爭性的市場體系中自由調整的價格所起的關鍵作用。價格調整反映了相對稀缺物的變化,而這正是決定者選擇他們的資源配置的信號。沒有自由調整的價格,資源的有效配置是不可能的。米塞斯的論証徹底說服了海耶克,使他放棄了在那段時間內曾有過的某種費邊主義傾向。

海耶克對于經濟學的最初的熱衷來自他閱讀卡爾。孟格(Carl Menger )《經濟學原理》一書的體驗。這本于1871年出版的著作影響了一代又一代奧地利學派經濟學家,成為他們的重要精神源泉。孟格的另一著作《方法論》也給了海耶克極深的印象,特別是其中關於一般社會學的論述,尤其是它的有關社會的制度性架構自發產生的優美理論另海耶克著迷。

卡爾。孟格是一位令人印象極為深刻的人物。以至海耶克在見過他之後,在文中把他形容為一個高個子,但他這一印象後來証明是錯的。實際上,卡爾。孟格只有中等身材。不過,僅此一點,亦可說明他給人的那種深刻和權威的印象了。以他為中心的「孟格小組」(Menger circle )在上世紀的最後三十多年的奧匈帝國占有支配性的影響。該小組實際上是以孟格為中心的咖啡館定期聚會,每周一次,成員由很少數才智極高的菁英構成,他們既是當時學界和社會上的重要人物而又都是孟格過去的學生,海耶克的業師維舍就是其中之一。孟格自己雖然從未在奧地利政治上擔任過顯要角色,然而他卻是十九世紀奧地利自由主義者的智力心髒及其背后的強有力影響人物,過去曾受教于他的不少高級政要,每周都要與孟格晤談一次,討論當時的政治與經濟情勢。因而,他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孟格在學術上的聲譽來源于他是首批在經濟學中引入「邊際效用」概念的人。更重要的是孟格利用「效用」概念對于「價值」概念的分析,而這種概念分析是與在古典經濟學中所確立的價值理論正相反對的。對孟格而言,價值根本不是什麼任何商品或勞動的內在固有的屬性或本質。土地、勞動和黃金中都不存在固有的價值,存在的僅僅是這些要素的使用價值;並且,這種價值僅僅是相對于可能的其他用途而確立的。這些相對關系對于各種不同的案例和不同個人都是五花八門各各不同的。只有該個人才知道什麼應當放棄,而什麼替代物具有同等效用。價值是只有通過個人心理的主觀感受才能被決定的東西。

「主觀的,因而是不確定的。」孟格揭示出的價值的這一性質令許多實証主義傾向強烈的經濟學家坐立不安,他們一旦離開了計量所要求的固定的基礎(尺碼),就渾身不自在。

與這些希圖有穩固基地的心情相對照的觀點卻認為,「價值是植根于相對關系的系列中,是可選擇可替代的。」這一基本觀念,對被認為是奧地利學派的經濟學家而言,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ChenBoDa 的頭像
    ChenBoDa

    陳柏達的網誌

    ChenBoD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