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離我們有多遠?



作者:童大煥
文章來源:博客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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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啟功去世,關於大師的話題又提出來。他的逝世使得許多人感歎,認為這是一個時代的結束,對於今後是否再能出現像鐘敬文、張岱年、費孝通、啟功等一類的大師表示擔憂。中國藝術研究院劉夢溪先生指出,晚周、晚明、晚清是中國歷史上3個大師輩出的時代;復旦大學葛劍雄教授則認為,在未來相當長時間內,我們很可能看不到下一位大師出現。

在我的印象裡,這麼些年來,幾乎每一位備受尊敬的學術老人離世,人們都會提出類似的擔憂。這不免令人心中淒涼:難道我們的學術真的從此「無後」?難道今天乃至今後的人們,就只能、只配俯首貼耳匍匐在地,在前輩大師們的陰影下生活?

查商務印書館的《現代漢語詞典》,「大師」一詞的釋義倒也簡單:「在學問或藝術上有很深的造詣,為大家所尊崇的人。」前者可能還相對簡單,然而對於後者,即「為大家所尊崇」,卻大有學問:這個「大家」到底是誰?是自然的「約定俗成」,還是由某個「權威」部門甚至政府機構認定?尊崇的標準又是什麼?僅僅是學問或藝術上有很深的造詣,還是德藝又馨道德文章皆儀範天下?

不論在過去還是現在,學問和藝術精湛、甚至開一代風氣之先者都大有人在,然而能夠被尊為大師的,鳳毛麟角。如果我們再回頭看看那些流星般消逝的大師們,也許我們會猛然發現,大師的天空似乎有些沉悶和寂寞:在咱們中國,至少在當代,那些有資格被稱為大師的,除了學問和人品要足夠好,壽命似乎也要足夠的長,沒有九十一百歲,起碼也得七老八十。當年五十餘歲便投河自盡的王國維,如果活在今天,能夠被稱為大師嗎?我不知道。

大師的另一個普遍特點,是真正「耐得寂寞」,枯燈黃卷讀古書。躲進小樓成一統,不管窗外雨和風。大師們的太多學問,有「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之風,讀著讀著,儼然把自己讀成了活的圖書館;他們的學問,也大多跟現實的社會冷暖無關,博大精深地一一變成了圖書館的館藏文物,在熙熙攘攘的世界裡,只有偶爾的路人,重新將他們的學問、將他們生前的趣聞逸事從塵封中翻起,恍若隔世。

大師們的辭世,每每令我感到一種無限的悵惘,不是因為「後無來者」的感歎,而是這樣的大師們,一旦告別人世,其學問和人品風流,也迅即和人的肉身、人的靈魂一道,化作了輕煙裊裊。因為,在相當程度上,其「博物館化」(曾德雄語)的研究方向,早已將精湛的學問和藝術,變成了大師們的專屬之物,很難與勞苦大眾共享,更難以成為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社會的發展方向。

在這個意義上,大師們是寂寞的,不管其面前有多少鮮花、掌聲和鎂光燈;而當我們懷著無限的虔敬之心仰望大師的時候,我們又何嘗不感到一種週身寒徹的孤獨與寂寞——為什麼大師總是離我們那麼遠,那麼遠?

我心目中的大師,不是因為離我們、離我們的現實生活遙遠而必須仰視,而是因為他發乎其情地用他博大精深的學問和藝術深深地愛著、影響著我們而令我們對他不得不發自內心的肅然起敬。他也許很年輕,就像托克維爾20多歲寫《美國的民主》,就像年紀輕輕的諾貝爾獎獲得者,並非因年老而德高望重,而是因學問洞穿人類與科學世界而獲得尊敬;他也許人格並不完美,但他的思想和智慧卻足以燭照人類的一切黑暗,指引著人們看到充滿希望的曙光;他的名字也許並非廣為人知,但他的思想和觀念,早已成為社會和我們的生活方式,成為人類的靈魂與血液。古往今來,正是大師們的目光,聚集成了人類前進的方向。這樣的大師,生前身後都不寂寞;而大師輩出的人類世界,沒有一個人的前行會永遠地孤單而無援!

今天,我一邊懷念大師——那些古往今來的「人類之師」,一邊對《新京報》2005年7月2日的一則社論(《「大師」時代漸行漸遠?》,作者王學泰)撫掌稱讚,那上面說:

「我們也應該看到時代在前進,隨著民主法制的健全,文化教育領域也會產生相應的變化,會朝著有利於科學文化進步的方向發展。更應該看到隨著科學進步,人工智能和信息處理技術的發展,今後的治學之道與前輩學者比起來將會有很大的改變,而且人們的評價體系也會產生變化。例如歷來『記憶之學'在文史研究領域內很被看重,但對掌握信息處理技術的一代,『記憶之學'的地位恐怕要下降,而『見識'(對於材料使用與判斷)要出現出來。也許我們這一二十年內的文化領域沒有學貫古今、打通中西的大師出現,但此後會怎麼樣?我們應該樂觀。」

借用韓愈的《馬說》是先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借用西哲的話說,這世界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也許大師就生活在我們身邊,只是我們視而不見。當人類的天空晴朗,當我們的眼裡不再充滿陰霾,抬頭看,千年萬年以來,人類的星空何時不是大師雲集群星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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