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奧古斯丁
Augustine, Saint
(354.11.13,努米底亞 塔加斯特~430.8.28,希波里吉烏斯)
亦稱希波的聖奧古斯丁(Saint Augustine of Hippo),Augustine亦作Augustin,拉丁原名為奧利留斯‧奧古斯提努斯(Aurelius Augustinus)。
396~430年間任羅馬帝國非洲希波主教,是當時西方教會中心的主要人士,公認為古代基督教會最偉大的思想家。他的著名作品是《懺悔錄》及《上帝之城》(De civitate Dei;又譯《天主之城》)。
青年時期及改信基督
奧古斯丁出生於希波里吉烏斯(Hippo Rogius)以南約72公里(45哩)的小鎮塔加斯特(Tagaste),父母為中產階級。其父巴特里修斯(Patricius)信奉異教,一直到晚年才改變信仰;其母莫尼卡(Monica)則是一個篤誠純樸的基督教徒,奧古斯丁自幼受慈教,崇敬「基督之名」而始終不渝,但是他並未受嬰兒洗禮。奧古斯丁受過初等及中等教育,不久初露鋒芒,家境雖不寬裕,但父母節衣縮食,供他深造,希望他學成為官。他19歲在迦太基求學時閱讀西塞羅(Cicero)的論文《霍爾廷西烏斯》(Hortensius,今佚)大為所動,產生了學習哲學的熱情。此舉不僅意味著其追求真理的誠心,也意味著以此追求而超越一切世俗欲念的信念。在他心目中,天主教的信仰過於缺乏哲學性而無法挽救,有教養之人無法接受;他一經接觸摩尼教就被吸引住了,因為它是不訴諸權威而訴諸理性的一種宗教。
摩尼教對奧古斯丁的影響
在西羅馬帝國內流傳的摩尼教體系是一種唯物二元論,它認為萬物產生於光明與黑暗物質的鬥爭,人的靈魂是光明的物質而糾纏於黑暗之中,摩尼教自稱是真正的基督教,謂基督是救贖者,他使得光子逃出黑暗的禁錮重返光明之域。在摩尼教會中,較高階層者稱為「選民」,他們修習嚴格的禁欲主義,禁絕婚姻,認為肉體傳代完全是黑暗之域的事,奧古斯丁的青春時代的所作所為,在彼時彼地或許是普通之事,不足以斥為放縱,其後他與一個出身卑微的女子有關係,該女為他生有一子,在他信奉摩尼教的9年期間兩人關係一直未斷,因此他在教內僅僅是「聽道徒」,該教念及人類的軟弱,容許這一較低層次的人嫁娶。
奧古斯丁對於這種「啟蒙宗教」的熱情並不持久,因為摩尼教內的教義專家在學識上居於二流,對於奧古斯丁向他們提出的問題往往張口結舌。奧古斯丁日益失望,大約在28歲已全面陷入不可知論的泥潭,放棄在迦太基做個自由的修辭學教授,到羅馬尋找更為滿意的學生。他在羅馬結識了一些人,經他們介紹到米蘭任官聘教授,當時西羅馬皇帝駐在米蘭。米蘭的主教安布羅斯(Ambrose)是當時最著名的教會要人。奧古斯丁經人介紹認識了安布羅斯,但並未深交。但是他聆聽安布羅斯講道,使他第一次接觸基督教知識人士的思想,這種接觸足以動搖他對天主教教義所抱有的偏見。雖然他當時已揚棄摩尼教的教義,但仍保有摩尼教的唯物主義論,他在「根本實體」這個問題上找不到足以取代摩尼教教義的理論,思想上懷疑重重。在他心中,上帝的存在、罪惡的性質和根源,仍然一如既往,懸而未決。
新柏拉圖主義的影響
奧古斯丁偶然地從新柏拉圖主義的著作中找到了上述兩個問題的答案──安布羅斯有時在講道中援引這類著作,這或者對他有所啟發。新柏拉圖主義在3世紀的最偉大的闡發者是哲學家兼神祕主義者柏羅丁(Plotinus),他筆下的新柏拉圖主義是唯心主義一元論。這種哲學理論認為,只有一個實體,宇宙是從絕對的單一體中不斷溢出、不斷蛻化出來的。由超然存在者產生自覺的心靈,亦即靈;由心靈產生魂亦即生命,生命是靈與感覺之間的媒介。物質是至高單一體所產生的最低層次、最終的產物;既然單一即為真又為善,因此,罪惡的潛勢即是未成形的物質,亦即背離的極端偏移點。因此,罪惡本身即是萬物中最不真者,它無非是善的喪失,亦即不存在善。新柏拉圖神祕主義所依據的理論是︰內心優於外形︰為求達到真實的善,必須「反求諸己」;因為,把人與根本實體連在一起的,乃是人的最內部的核心中的靈。
奧古斯丁在《懺悔錄》第七卷中敘述,他在這種內省中找到了上帝,上帝是「不變之光」,他同時既是無所不在的又是超然於萬物之外。人們對於真與善的直覺認識,無不以上帝為源。這種對於上帝的發現,不是推理的結論,而是神祕的體驗,是稍縱即逝的印象或感受。但是,它所遺留下來的,是對於奧古斯丁久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的答案。上帝是光,罪惡是黑暗,此點正如摩尼所云。但是,兩者都不是物質︰上帝的不變之光是純一的靈體;而罪惡則不成其為實體,因為黑暗無非是光的不在。
改信基督教
奧古斯丁的神祕主義經驗,他對於上帝的察覺,都是曇花一現,一閃而過。他認為,這只能有一個原因︰必須作到完全把至高的價值與靈融為一體,他還沒有作到;他自己仍然糾纏在肉體之中。事實上,新柏拉圖主義強化了摩尼教的理論,即人必須逃離肉體才能回歸於上帝。奧古斯丁認為,其主要而直接的含義即是逃脫性欲的纏累。《懺悔錄》第八卷有一段關於他改宗的不朽故事︰故事描述說,奧古斯丁了解了東方和西方基督教苦修人士的偉大成就後,自愧不如而自慚形穢,最後在米蘭的一所花園中,聽到有一個孩童的聲音說︰「tolle,lege;tolle,lege」(拿起來讀;拿起來讀。)他於是打開《新約》,讀到《保羅致羅馬人書》中這樣一段話︰「總要披戴主耶穌基督,不要為肉體安排;去放縱私欲。」(《羅馬書》第13章14節); 此時他再也無力抗拒上帝。
此事發生在386年夏末,快放假了,奧古斯丁辭掉教職,偕同一些青年學子、其子阿德達奧圖斯(Adeodatus)、其母莫尼卡借住友人的鄉村住宅,共同讀書。他們在該處研究所讀,議論哲理;現存奧古斯丁的最早作品《對話》即是產生於這種研究和議論。這些「對話」對奧古斯丁改變宗教信仰過程中的精神激盪和痛苦表現甚少,對於具體的基督教義問題語焉不詳,因而考證學家懷疑其後多年所寫的《懺悔錄》中那一段故事是否準確。可以肯定的是,奧古斯丁為了掙脫性欲的控制而作的掙扎,是他自從讀了西塞羅的《霍爾廷西烏斯》以後而開始的搖擺不定的追求「哲學生活」的過程的最終階段。387年他接受安布羅斯所受洗禮,沒有理由懷疑當時他真心想當信仰純正的基督徒。3、4年後,當他撰寫《論真宗教》(De vera religione)時,他仍然在按照新柏拉圖主義的思路理解基督教。他在這篇論文中指出,存在於基督裡面的真道(邏各斯),正是柏羅丁所說的心亦即靈,它彰顯理,透過這個理,人的魂才能與超凡的上帝發生聯繫。他認為,基督化身為人是人類的表率,表明禁欲戰勝肉體的苦與樂。基督教的道德規範只是要淨化靈魂以適應思辨生活。在初期修習階段中,基督教信條,就是要承認教會的權威。
主教和基督教哲學家
奧古斯丁受洗禮以後不久,偕同其母和幾位友人離開米蘭返回非洲。在羅馬的奧斯蒂亞(Ostia)港,其母逝世;在母子兩人最後一次談話中,奧古斯丁根據新柏拉圖主義有關自今世「升」入另一世界的學說,向母親介紹他對永生的體驗,奧古斯丁後來把這段談話記錄了下來。回到塔加斯特,友人們組成小團體,進行思辨修習,過宗教生活。391年奧古斯丁訪問希波,被迫接受神職,受祝聖而成為年邁的主教瓦勒里烏斯(Valerius)的助理司鐸,於是平靜的修習生活結束。5年後瓦勒里烏斯卒,奧古斯丁繼任主教,直到離世。在羅馬帝國非洲領地的主教不僅要撫育信徒,忙於傳授教義和佈道,還要主持許多民事案件的審訊,作出即決裁判。奧古斯丁一向並不健壯,幸有速記員隨身伺候,加之他有即席議論井井有條的驚人能力,他身後遺留下來大量著作,現在至少400多篇佈道詞即是明證。奧古斯丁並不是有系統的神學家。多數著作只是由於他在基督教世界內聲望日隆,人們向他請教時他就眾多問題發表的意見。現存有他的200多封書信,其中不少堪稱短篇論文。他堅持不懈地同各種異端──摩尼派、多納圖派(Donatist)、貝拉基派(Pelagian)──爭論。但是,他的最深入的思想,亦即真正的奧古斯丁主義,卻體現在他的經文評注和佈道詞中,特別是關於《詩篇》的闡釋和對於《約翰福音》和《約翰一書》的評注。他給基督教神學確立的模式並不是論爭的產物。
他一旦受神職而成為司鐸,不再能過靜思的生活,不得不處理世事,他的學術活動也從哲學轉向《聖經》,這是他的思想決定性的轉折點。希波這個非洲海港居民雖信奉基督教而信仰大為不純,他在他們中間作教牧工作體驗良多;同時,《聖經》教義的眾多範疇注入他的頭腦,使他不得不注意區分新柏拉圖主義與保羅傳授的基督教義。自從他受洗以來,他所注意的唯一問題就是如何認識上帝,如何認識人的靈魂。柏羅丁過去教導他,要想發現上帝必須深入自我去求索,柏羅丁並不謬誤,因為《聖經》上也說,人的靈魂上印有上帝的形象。然而,新柏拉圖主義認為,人的靈魂之所以像上帝,是因為它可以說是淪落的神性,而基督教則認為,它是「永生不易的一位」的在現世的可變形象。奧古斯丁確信,基督教哲學的任務在於︰根據經文中所載的上帝啟示,通過上帝在人的靈魂中的形象去認識上帝;在他的偉大論文《論三位一體》中,他所遵循的就是這條道路。他堅持人必須直接意識到自覺性的存在才能真正認識靈魂的性質;而靈魂的自我認識即是三位一體統一於一身,它如同「暗鏡」一樣,反映創造靈魂的那一位的性質。他指出,人能夠認識自己的本質、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這是毫無疑問的;有一個自我,它存在,有認識力,而且有意志。但是,自我在上述各個方面都不能滿足自己,不能獨立︰它不能維持自己的存在、產生自己的知識或滿足自己的欲望。奧古斯丁自信,他從柏拉圖主義者學會了發現上帝,知道上帝是「萬物的創造者、一切真理的彰顯者、一切福祉的頒賜者」(《上帝之城》第8章第4節)。但是,奧古斯丁有關宇宙、知識和倫理的理論卻是他所獨創。以下3段綜述這些理論。
宇宙論
柏羅丁認為,萬物是上帝的自我思辨,為無動機、無目的、自然而然出現的副產物;而奧古斯丁則認為︰萬物的根源是「聖善的上帝所懷有的意志」,即︰應當有善良的萬物(《上帝之城》第9章第21節)。上帝的創造之愛產生能量,這是奧古斯丁的全部神學的基本原理。假如沒有上帝的這種創造意志,任何事物都不可能產生,也不能繼續存在,因而一切存在之物都是善的,「因為具有存在性」。善顯然有不同程度,因而存在性也有不同程度。然而,即使最接近「不存在」的不成形物質在本質上也是善的,因為它是上帝所造,罪惡的根源不應在物質世界中尋找。奧古斯丁堅定認為,人類的邪惡,其責任不在於人類生活的物質條件。
知識論
奧古斯丁追隨柏拉圖,提出︰真正判斷力決不可能自外界植入人的頭腦。人間的師長充其量只能幫助生徒自行看到已知而不自覺其已知之事。對於這種直覺判斷,奧古斯丁常舉的實例是數學命題和對道德價值的理解;它們都不是某一個人頭腦所構造而成,因為每當正當地制訂出來便被一切人的頭腦所承認接受。思想家個人不能製造真理,他只是發現真理而已,而他能發現真理,是因為具有啟發力的上帝之道基督是「內心導師」,當他在聆聽基督的教誨時,基督使他看見真理。
倫理學
有一條自古傳授下來的倫理學基本假說,謂人類的普遍願望是幸福和福利,人類的行為如以求得這種願望的滿足為目的,即是正確。奧古斯丁接受了這種假說。奧古斯丁認為,宇宙是一個有秩序的結構,在其中,存在的品位就是價值的品位。根據宇宙的秩序,存在品位低者從屬於高者,因而,肉體從屬於靈魂,靈魂從屬於上帝。人必須自知在宇宙秩序中的地位,而且,既然知道自己的地位,就必須自願地接收它;換言之,他在確定自己的適當的相對價值時,必須考慮自己和其他一切事物。有關影響人的行為的倫理價值,奧古斯丁用的詞是「愛」(amor)。愛是促使人採取行動的倫理動力。人假如正當地決定何所愛,就不會以低層次者為高。一切較小的善行都應當加以「利用」,作為達到更高的善行的手段;只有至高的善才可以當作終極目的而予以「享受」,人心要定位在其上。奧古斯丁認為,人要達到完美,唯有求得至善,而至善即是上帝,上帝的性質就是《新約》中所說的上帝對世人的愛──即阿加比(agape)。假如人的愛升高,得以享有上帝的性質,那就是參與神性的愛。上帝甘心把自己交給人類,人們分享上帝的愛,就會像上帝愛人類那樣彼此相愛,從上帝獲得把他們自己交給別人的力量。
與多納圖派的爭鬥
奧古斯丁在任主教的最初15年間,無論是在日常教牧工作上還是在寫作方面,必須分出一部分精力進行艱苦的奮鬥,爭取結束經拖延近一個世紀的非洲教會分裂狀態。多納圖派人數眾多,在鄉村地區和許多市鎮超過天主教教會。他們自稱是唯一真正教會,理由是始自羅馬皇帝戴克里先(Diocletian)在位期間的303~313年大迫害中,他們的神職人員是唯一未叛教者。羅馬帝國當局力圖鎮壓,結果反而助長了非洲基督教會所特有的殉教精神,更有一些原住民強大勢力,他們的鬱憤本來主要是在社會和經濟問題而不是宗教問題,此時也紛紛支持多納圖派。該派頻頻採取暴力活動,分裂局面持久;奧古斯丁堅持透過和平談判解決問題,結果徒勞無功。最後,羅馬帝國政府確信,多納圖派危及非洲的安全。多納圖派的各主教被迫於411年在迦太基與天主教各主教會談,由政府派員仲裁。天主教教會獲得勝利,自不必論。
多納圖派和天主教教會同意︰聖靈的能力是透過聖事傳導給信徒的,而聖事是由教會透過神職人員主持的。但是多納圖派聲稱︰主持聖事的必須是未經染有嚴重罪行的人,否則聖事無效,因為聖靈拋棄了犯罪的人,犯罪的人無法「傳輸他所不具有之物」。奧古斯丁的答覆是︰聖事傳輸聖靈,僅僅是依靠基督的安排,這種有效性不因擔任神職的人有無資格而受影響。教會的統一決定於聖靈所賜的最高獎賞──信徒相互之間的愛,而分裂教會正是否定這種愛。不幸,長期反對使用說服以外的任何方式結束教會分裂的奧古斯丁,終於改變初衷,贊成依法懲治分裂派,他認為這樣作有利於因為恐懼多納圖派暴力而不敢重返天主教教會的許多人。他有一句名言︰「只要有愛心,那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此語事實上是在為以維護信徒間之愛的名義使用強迫手段的作法進行辯解。
對貝拉基主義異端的爭鬥
多納圖派一波方平,貝拉基主義一波又起,它危及西方教會有關罪與救贖的傳統教義。貝拉基以抵制基督教道德標準鬆弛為己任。許多人說,人之所以有過失,是因為人本身脆弱,貝拉基針對這種說法指出︰上帝使每一個人享有選擇善和行善的自由;犯罪在實質上是自願作上帝所禁止而罪人本身有自由可以避免的事;假如這種自由並不真實存在,那麼,上帝懲惡賞善就毫無公正可言。貝拉基的這種說法把基督教貶低成單純的道德主義,不可避免地與教會對聖事和崇拜禮儀所提出的平易解釋發生衝突。按照傳統的說法,洗禮是「為了免罪」,嬰兒需要受洗,因為嬰兒繼承亞當的罪愆所造成的罪惡性,正如聖保羅所說,罪是從一人入了世界,死又是從罪來的,於是死就臨到眾人。有關原罪的教義早在奧古斯丁之先即已根深柢固於西方教會;貝拉基的門徒塞萊斯蒂烏斯(Celestius)公然批駁這條教義,因而貝拉基主義難逃被打成異端。貝拉基主義原曾受教宗(教皇)英諾森一世(Innocent I)的譴責,而貝拉基其人長於指鹿為馬,推諉搪塞,竟然說服了後繼的教宗索西穆斯(Zosimus;417~418年在位)撤銷這項譴責。但是,418年春,非洲各主教說服羅馬帝國皇帝洪諾留(Honorius)發布敕令,禁止異端,索西穆斯也只好依從。
奧古斯丁是教會抵制貝拉基主義的核心人物,他一開始就看出︰貝拉基主義不僅否定了基督教洗禮的作用,而且還從根本上曲解上帝與人之間的關係。因為,例如說人能夠透過自己的努力而成就正義,那就是反對有關上帝是萬善的恩賜者這樣一條根本真理。
在爭論尚未爆發之前,奧古斯丁早已就原罪與上帝的恩惠這一條教義提出理性化的解釋,但是教會不甘心全部接受。傳統的信仰是亞當有了罪愆,受了懲罰,奧古斯丁承認這種事實和後果,他認為,事實是人拒絕接受人在受造秩序中的地位,而後果則是人自身性質的顛倒錯位,即肉體背叛靈魂。他提出,並非只是一切人都被牽涉到亞當的罪與罰之中,更有甚者,這種牽涉還體現在人類的繁衍必須依賴性欲,而性欲則露骨地體現靈魂無力控制肉體。奧古斯丁把原罪與人的性生活聯繫起來,這一點在他的晚年被貝拉基派的主教埃克拉農的朱利安(Julian of Eclanum)抓住不放,對他發動了最具有破壞力的批評。朱利安理直氣壯地說,人在受造時所獲得的本能在道德上是中性的,並指責奧古斯丁既然說人勢必要戰而勝之的任何衝動必然為惡,就已經退回到摩尼教去了。
奧古斯丁認為,人既然墮落了,這就是說,對一切人來說,愛的真正次序亂了。人背離了在人之上的上帝的愛而轉趨對一己之愛,同時屈從於低於人的事物。人是透過自己的意志活動而墮落的。人沒有能力照樣運用意志扭轉墮落的後果。靈魂屈從肉體,錯亂了的意志無力擺脫這種奴役狀態,因為它沒有能力作出這種決斷。需要一種重心顛倒,用上提的愛取代下墜的愛。奧古斯丁認為,要實現這一點,只有由上帝恩降他的愛,使之長存於罪人心中,這就是有關道成肉身和聖靈降臨的福音。
另一方面,貝拉基則指出︰一切人在受造之後都有按照自己的看法作正確之事的自由,而基督徒則通過基督的教誨和表率領受了必要的啟發。奧古斯丁知道︰貝拉基主義謂自由是不受環境影響的固有而絕對的選擇能力,這種想法是不真實的。他指出,行動主體的一切道德活動都不免要受到條件影響,不由行動主體控制的,一般不僅有客體的呈現,還有客體呈現所激起的感覺類型。不但如此,意志的運作既決定於認識,也決定於感覺。奧古斯丁說︰「人不作正義的事,如不是因為正義的事隱而不見,就是因為人在其中沒有發現樂趣。但是,隱者可以變為顯,無樂趣者可以變為溫馨,這屬於上帝的恩惠。」(出自《論罪、功與赦免》(De peccatorum meritiset remissione)
奧古斯丁堅定地指出︰假如沒有這種行義的樂趣,也就沒有真正的行善自由,有的僅僅是俯首帖耳地服從律法。作為基督徒生活的動力,上帝之愛是無代價的。但是,正如聖保羅所說,上帝之愛是藉著聖靈的恩賜進入人心的,而奧古斯丁也日益感到難以在他提出的有關恩寵的教義中插進人真正有自由回應聖靈恩賜這樣一點。他未經研究而提出假說,謂人的生活中的一切事物,不是來自上帝就是來自人為,這樣,他就不得不提出,只有上帝才是人的一切向善行動的動因。奧古斯丁在任主教的第一年研究聖保羅在《羅馬書》第9~11章的論述,得出結論︰在時間過程中,任何事件都不能改變上帝對任何一個人的靈魂的既定意志︰蒙他所選中的人是在世界奠基之前選定的。上帝知道──不是在時間過程開始之前,而是完全超然於時間之外──在時間過程中的每一個人如何回應上帝恩寵臨到他身上的特殊形式;只有蒙他選中的人才能領會到他們所受的恩寵。
雖然受到貝拉基主義的挑戰,奧古斯丁並沒有在這條教義上軟化。在《上帝之城》中,他描繪出一幅莊嚴的景象,寫蒙選者與受咒詛者這兩個無形社會中的「起始、經歷和注定的結局」。在同貝拉基主義進行論戰的整個過程中,他都在寫這部巨著。410年西哥德人攻陷羅馬城,震撼羅馬帝國,《上帝之城》的腹稿或許在此事之前即已打好,但是,該書在形式上卻是一篇護教著作,它針對異教人士所謂此次災難是羅馬背叛祖教所致的說法,進行駁斥。奧古斯丁所寫的兩城並不是指基督教會與異教、世俗國家。兩城分別象徵兩種精神力量,它們自從天使墮落以後一直在上帝所創造的宇宙中爭奪人,這兩種精神力量分別是信與不信,亦即「愛己乃至藐視上帝與愛上帝乃至藐視自我之心」。在地上一切體制中這兩種勢力都不是純粹出現的,在今世,天城與地城是不可避免地混在一起的。在《上帝之城》中,如果說有歷史哲學,那就是得救預定論這樣一種宗教哲學。
在奧古斯丁的一部分門人看來,導師似乎是在講,人在道德上用功夫是沒有用的,譭譽兩無根據,奧古斯丁晚年難以對這些門人作出肯定的答覆。但是他絲毫不退讓。他在最後寫成的幾篇論文中把得救預定論的邏輯發揮得淋灕盡致。雖然他這種學說的最終形式從未為教會所接受,但是它實際上原封不動地重現於後世聖托馬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和喀爾文的著作中,兩人都是卓越的思想家,前者代表經院哲學,後者代表宗教改革運動。的確可以認為︰這種學說之所以產生,是由於受時間所限的人類頭腦妄圖與永在的上帝的灼見互相探討存在這樣一個問題。
奧古斯丁的影響
奧古斯丁於430年8月28日在希波逝世,當時羅馬文化即將於非洲結束,汪達爾軍隊圍困該城。過不了多少年,萊蘭的樊尚(Vincent of Lerine)給正統天主教教義下了著名的定義︰「普照的、永久的、一切人信奉的」(Quod ubique quod semper quod ab omnibus creditum est)。他講了許多話,沒有敢於稱奧古斯丁為異端,然而,他這條定義的矛頭所指,正是他在奧古斯丁的學說中正確地覺察到了的過度之論。這種過度之論之所以雖有害而為後世神學所繼承,不可否認是由於奧古斯丁的權威。但是,奧古斯丁的影響許多世紀以來對基督教思想的貢獻不容否認,西方教會中各派無不受到他的影響,這種影響有朝一日或許還會使各派和解。這種影響的訣竅主要並不在於他學識卓越高深,不在於他文筆具有奇妙的魅力,也不在於他立論如何有據,而在於他的不同凡響的宗教才能。坎特伯里的聖安塞姆(St. Anselm of Canterbury)、克萊爾沃的聖貝爾納(St·Bernard of Clairvaux)、《公禱書》的執筆人、塞爾斯的聖法蘭西斯(St. Francis de Sales)、巴斯噶(Blaise Pascal)、波舒哀(Jacques-Benigne Bossuet)、巴特勒(Joseph Butler)、馬利丹(Jacques Maritain)、尼布爾(Reinhold Niebuhr)和蒂利希(Paul Tillich)都曾以不同方式從奧古斯丁得到啟發,並且不得不承認,只有通過他,他們才認識到「問題的核心」。「唯真哲學家為愛上帝者」(Verusphilosophus est amator Dei);奧古斯丁《上帝之城》中的這一句話正是他本人的最佳寫照,也是對他一生工作的最充分的肯定。聖奧古斯丁自中世紀初期即被尊為教會導師。他的瞻禮日是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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